第46节

　　碧霄冷静下来, 双手捏起莲花决，开始在灵泉中打坐。

　　一道无形的透明的莲花结界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屏障, 那是碧霄的真身。

　　四位师兄在魔渊上空合力对付白泽, 几道神力降下的电闪雷鸣让四周扑来的魔冥惨叫不已, 灰飞烟灭后化作一道道烟尘消散。

　　碧霄已经感到身下的灵泉冢在开始蠢蠢欲动, 大地在震颤，地龙在咆哮, 它吸收了太多的魔气, 若是真让这些魔气汇聚到灵泉地下，三界将陷入永远的浩劫, 覆水再难收回。

　　碧霄必须要制止那样的浩劫发生，她抬头, 在狂风中朝几位师兄大喊：“二师兄, 三师兄，你们拖住白泽，我来破阵！”

　　魔渊深处的风将她凌乱的头发吹得猎猎作响，她的声音在狂风中破碎而决然。

　　玄庚和姬玉大喊：“小师妹, 你别冲动, 等我们解决完白泽下来与你一起破阵！”

　　碧霄摇摇头，不, 师兄, 来不及了, 若是她再不破掉魔渊中心的灵泉冢阵, 到时候不仅白泽会彻底入魔，就连大师兄的在天之灵也会不得安生。

　　这一切都因她和白泽的孽缘而起，如今也该由她来亲手解决。

　　碧霄捏决抬手，在自己的眉心中间画了一道莲印，莲印透出青色的神光，神光飞向四周，如同纷飞的雨幕照在魔渊大地。

　　大地顿时发出一声叹息。

　　碧霄的神力丝丝缕缕从眉间的莲印从抽离出来，她的面庞也开始变得透明而苍白，嘴唇此去了血色，她在用自己的神力压抑魔气被灵泉冢阵吸收。

　　“师妹！不要！！”

　　混战中的白泽猛地回头，见到冢阵中快要奄奄一息的碧霄，瞳孔一缩，倏然抽身，没有任何犹豫就朝碧霄飞去。

　　而就在这时，玄庚一击玄冰掌打在白泽后背，而斧阙也将手里的天雷斧头引雷而下，闪电如同巨柱四面八方朝白泽劈来，姬玉的昆仑山结成八卦阵将白泽的去路拦住，尘光从后飞冲而下，一剑当心将他当胸刺穿。

　　等到白泽扑到碧霄面前时，他的身体里穿着一把剑，背后中了一掌，头发被天雷击得披头散发，衣袍凌乱，眼眸如同沁了血色的凝珠，两道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流下来。

　　“阿霄，你怎么这么傻……”白泽跌跌撞撞扑倒在灵泉阵前，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却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重伤，艰难地朝碧霄伸出手去。

　　“阿霄，不要！”

　　碧霄隔着透明的碧莲结界，对白泽露出一个无力的浅笑，声音羸弱疲倦：“白泽，这是我最后一次还你，不管这次我能不能活下来，都请你振作起来，肃清三界，给天下苍生一个太平。为情入魔只是一个借口，白泽，你不要再自欺欺人啦……”

　　最后，她苍凉一笑，莲花结界倏然爆发出巨大的光晕，而碧霄整个人就沐浴在神光之中，身体渐渐变得消散。

　　“不，阿霄，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白泽冲进冢阵中，紧紧抱住碧霄透明的身体，一个天旋地转见，他将她从冢阵中抛了出来。

　　这时候，从半空落下的玄庚几人齐齐飞身而上接住了飞出冢阵的碧霄。

　　“师妹！你怎么样了！”玄庚急切地抱住碧霄查看。

　　“二师兄，师妹在冢阵中身体受损，需速速为她渡气。”姬玉道。

　　“姬玉尘光你们扶住她，斧阙你去看住白泽，我来为小师妹帮给疗伤。”玄庚急声道。

　　几位师兄连忙应下。

　　却见另一边，魔渊冢阵中，白泽用身体将那吸引了万魔来朝的冢眼生生堵住，魔气全部被他吸收进了他的身体里。

　　斧阙只能眼睁睁看着本已身受重伤的白泽，在魔渊冢眼生生被魔气吞噬，刺入他腹部的剑被震飞，眉心的魔丝像万千血脉漫延到他的周身每一寸皮肤，头发在眨眼间变成干枯的白色，和他宽大的玄袍一起无风自动的飞舞。

　　那样活生生入魔的痛苦，本应是撕心裂肺的，可是白泽看着被玄庚抱着渡气的碧霄，嘴角却是在笑。

　　斧阙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白泽之前根本就没有入魔，此刻才是他真正被魔气入体的时候，他急声大喊：“白泽你快住手！”

　　他是故意在魔渊底下布下冢阵，引万魔来朝，好将它们一网打尽。

　　可这样的话，他自己也会以身饲魔，永不超生，就像当初的大师兄一样，灰飞烟灭，神魂俱损。

　　“姬玉，尘光，你们俩快过来帮忙！别让白泽自找死路。”

　　姬玉和尘光俩人见状不对，也立即拿起各自的法器，飞身而来，与斧阙三人合力将越来越多聚集过来的魔冥异鬼撕成烟灰。

　　碧霄渐渐在二师兄玄庚的怀里转醒过来，幸而白泽的动作快，将她从冢阵中拖了出来，否则，现在被万魔入体的人就是她了。

　　碧霄撑起身，回头朝阵眼中看去，见到黑色魔气遍布全身，一头白发两行血泪的白泽时，也怔住了，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

　　“白泽！！”她失声大喊。

　　白泽张开双臂，让更多的魔气从他身体的四肢百骸穿过，他整个身体由万千魔气笼罩，魔域已经形成，魔焰在他身后燃烧，他站在魔域大火中，他在笑。

　　他在看着碧霄笑。

　　“阿霄，如果当年，是我以身镇魔灰飞烟灭，而是大师兄当了天帝，你……会不会嫁给他？”

　　白泽看着碧霄，问出他心中盘亘了整整万年的心结。

　　碧霄一窒，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眼泪从她面庞不停地流下来，她看着魔焰中的白泽，心头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心脏，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只不停地摇头：“不，白泽，不要这么做。”

　　白泽笑了，熊熊烈焰中，他看着碧霄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情表露：“好，我明白了。”

　　碧霄突然就看懂了他那个眼神。

　　他已经做了决定，他要用自己的神体去镇压魔渊中的万魔，他想将万年前他和大师兄的命运对调过来。

　　白泽是决然的，他从未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泰然放松，好似只要完成了这件事，他就能放下心头的一切，一切就都能回到万年前的那个开始。

　　可是不能。

　　就算他们这些人的法力再厉害，他们也不能让时间倒流。

　　灵泉冢阵轰然坍塌，魔渊开始地动山摇。

　　玄庚飞过来，拉住碧霄：“小师妹，快走，这里就要塌陷了。”

　　“可是白泽还在里面！我们不能不管他！”碧霄固执地往前不肯走。

　　“白泽已经以身入魔，师妹，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一切都是白泽策划好的，他启动灵泉冢阵引万魔来朝，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让你亲眼看到他为你入魔，他想让你心软原谅他！这都是他的计谋！”玄庚怒而大声道，“刚才若不是我们几个师兄在，你就要被他害死了！”

　　碧霄神色涣散地看着前方，摇头：“二师兄，我比你了解白泽，他不会这样做的。”

　　玄庚示姬玉过来帮忙，几人合力强行将碧霄带离了魔渊深处，往岸上飞去。

　　而就在他们的脚尖刚刚踏地之时，魔渊周围黑压压的魔冥异鬼全都被一股漩涡吸进了魔渊之中。

　　就好像那魔渊深处有一个巨型怪兽，能够一口将所有魔气吞灭。

　　尘光和姬玉他们愕然地看着四周的变化。

　　这时候，天界的神官得到太行山万魔朝拜的消息，也全都赶来了太行山，无数天兵天将云集。

　　太上神君乘云雾而来，一降落，就赶紧颤颤巍巍赶到碧霄身边，担忧地看着魔渊四周大地的异像：“上神，帝君情况怎么样了？”

　　碧霄脸色发白，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魔渊阵眼之处，双全在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头：“他在里面。”

　　太上神君看一眼那异像丛生的魔渊，手里连连捏决，惊恐道：“不妙，不妙啊，万魔朝袭，三界异像啊！白泽帝君若是还在里面……”

　　另一边，玄庚带着几个师弟无穷无尽地消灭着前仆后继涌来的魔冥。

　　可惜已经太晚了，制止不住了。

　　魔渊深处突然爆出地动山摇的咆哮声，原本如同一个天坑的渊动，撕裂成一道道地缝。

　　大地震颤起来，魔冥全部掉入了地缝中。

　　就连天界赶来的一群天官神君都险些站不稳，剧烈漩风迎面吹来，刮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

　　万物突然寂静，所有魔冥突然消失。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深渊中的风暴渐渐升起。

　　“是帝君！是白泽帝君！”白伊真人指着深渊上空的身影道。

　　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或许是因为他站在深渊风暴的中心，他的脸被碧霄看得尤其清楚。

　　他一头白发，瞳眸血红，身上的黑袍化作了魔雾，可他的神情和眼神却是无比的清醒。

　　他看着碧霄，声音遥遥传来，像某种梵音船穿透云层直抵碧霄的耳膜：“阿霄，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用更温柔的方式爱你，而不是用爱你的方式伤害你。对不起，阿霄，如果可能，请你原谅我。”

　　说完，他面带微笑，阖上双眼。

　　霎时间，排山倒海的阵波从他身体里爆发出，震波之撼，整个三界都仿佛被荡平。

　　他以身饲魔，再以身镇魔。

　　就在所有人都被那庞大的震波冲击得强行运气抵挡时，碧霄义无反顾飞身而上，凄厉大喊一声：“不要，白泽！”

　　黑压压的天空出现了白云蓝空，电闪雷鸣的太行山巅云雾缭绕，震颤撕裂的魔渊深处被夷为平地，绿野和草地生长出来，三界恢复清明，人间不再屠戮。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周围，这一切都好似大梦一场。

　　万魔被荡平了，魔渊不复存在了。

　　白泽帝君……也陨灭了。

　　碧霄僵硬地伸着手，在最后那一瞬间，她只抓到了白泽一片衣摆，然而下一瞬，那片衣摆就在她手中化为了乌有。

　　一阵风吹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众天官在后面看着碧霄上神的背影，四顾哑然，沉默着。

　　良久之后，碧霄转过身来，目光扫过众天官，再慢慢移到几个担心地看着她的师兄身上，牵动嘴角浅浅一笑，她说：“白泽身陨，以后天界再也没有白泽帝君了。”

　　自始至终，碧霄都没有告诉他，他执念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当年是他以身镇魔，她会不会嫁给当了天帝的大师兄？

　　不会。

　　就算当年活下来的是大师兄，她也不会嫁给大师兄。

　　碧霄也没来得及没有告诉白泽，她和烛龙的女儿，其实是他的。

　　碧霄拂开人群，朝前走去。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很难过的，可是，为什么她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碧霄突然开始发笑，终于，她笑到眼泪流了下来，笑到怎么都停不下来。

　　她现在好想云朵儿啊，她好想她的女儿，她好想亲亲她的小脸蛋。

　　这样，她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