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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折竹剑灵看着青年身影眨眼消失在层层云雾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心头浮起一抹淡淡的惆怅。

  呜……

  它的地位是不是越来越低了,现在都沦落到要看家门了?

  但它转念又一想。

  家是什么地方?最私密的地方!

  老大让它看家门,这充分说明了老大对它的信任!认可了它的能力!

  不然老大为什么不让别人看门而是让它看门?

  当然是因为别人看门都不如它看得好!

  折竹剑灵又支棱起来了,抱着灵石嗷呜啃一大口。

  哼,有它在,今天就是一只鸟都别想飞进来!

  落雪峰山顶有一片灵湖,灵气充裕,淡蓝色的湖面倒映着朵朵仙云。

  穿过缭绕云雾,谢无妄抱着少女走上灵湖,一步一步,在湖面绽开洁白的云昙花。

  走至湖中央,偌大的云昙花缓慢舒展开,露出柔软洁白的花床,谢无妄把少女放在柔软花床上。

  谢无妄垂眼看,她在睡梦中仍咬着唇瓣,额角直冒汗。

  抱她回来的路上就觉得她的体温偏高,谢无妄坐在花床旁,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果真很烫。

  谢无妄收回手打算去叫医修,却忽然被少女抓住了手,贴在自己脸上,像小动物似的蹭了蹭。

  听到她迷迷糊糊地呓语:“热……凉凉的……好舒服……”

  “我去给你喊医修。”

  谢无妄顿了顿,用了几分力抽回手。

  他站起身正要走,衣袖忽然被拽住了,一只带着灼意的手攀附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紧接着用力一拉,谢无妄猝不及防被拉到了花床上,倒在她身边。

  少女不管不顾地捉住他的手,顺势扯到自己怀里,整个抱住他的手臂,小脸贴上冰凉指节。

  谢无妄:“……”

  他倒是低估了她,生病了力气还这么大。

  少女意识不清,跟平时胆怯的模样大相径庭,毫无顾忌地抱着他的手,小脸蹭着贴贴,汲取凉意。

  她身上有一股甜香溢了出来,似乎也是一种花香,和云昙花的香味有些相似。

  谢无妄微微别过眼,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他们是师徒。

  谢无妄正要抽回手,忽的听到她含糊呓语。

  “……没有跑。”

  谢无妄:“什么?”

  “忍住没晕了……没让你丢人吧……”

  少女吸了吸鼻子,鼻尖微红,声音低低的,“不好意思……我说不出话……”

  谢无妄一怔。

  所以,她是明知道自己在人多的地方会昏倒,还是跟着他走进了数百人的大殿之中。

  谢无妄沉默两秒,轻声:“没有。”

  他没抽回手,缓慢朝她输送灵力,给她降温,女孩痛苦的神情慢慢好转,脸色不再苍白难看。

  她咬着唇瓣的牙齿也松开,过了会,忽然又开口。

  “谢无妄……”

  谢无妄抬眼,等着她的下文:“?”

  少女熟门熟路捉住他的手啃了一口,又吐出来,恍若那天的场景复现。

  “……你炖的猪蹄好难吃。”

  谢无妄:“……”

第13章

  云袖无父无母,最早在镇上的福利院生活。

  说是福利院,其实就是个连牌子都没有的破败小院子,一个年纪大又脾气不怎么好的老头养了四个没人要的小孩,云袖就是其中之一。

  她那时候就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被陌生人注视自己着便会感觉到焦虑、心悸,在人多的地方更会头晕发蒙,呼吸困难。

  所以她每天也不跟其他三个小孩玩,就光蹲在小院子角落里抠墙皮,彼此相安无事。

  偶尔会有车停在小院子门口,下来几个陌生大人跟他们一起玩。

  每当这个时候,云袖就会压低小帽子再缩紧一点。

  直到有天,抠着抠着,墙塌了。

  她在尘土飞扬中,懵懵啃着根草,跟隔壁正在煮大锅饭的大姨对上了视线。

  不知道在大姨的视角是什么样的,总之,那天她得到了大姨的一阵心疼、一大碗饭,和老头一顿骂。

  而老头失去了五百块钱。

  第二天她就被老头薅起来,按着脑袋道歉,让她迈着小短腿给大姨搬砖砌墙。

  为了填补上这笔亏空的钱,老头还化身法外狂徒,把她抓去给人打童工,在棉花地里摘棉花。

  老头大概是真的很穷。

  接下来半年里,她在镇上打了数不清的工,汽修厂拧螺丝,建材厂搬木头,饭店洗盘子,街上发传单……

  但即使是这样了,他们还是很困难。

  年底忽然大雪,小院子里四处漏风,老头说发放给福利院的物资没到,肯定是被镇长个孙子私吞了。

  镇长一家都回老家过年了,家里没人。

  当天深夜,老头带着她偷偷溜到了镇长家后院。

  拿出一根铁丝,撬了他家的锁,到厨房翻箱倒柜,把所有吃的洗劫一空。

  云袖边啃香肠边窝在火炉边,跟老头十分嚣张地在镇长家厨房待了五天。

  然后就被抓了。

  拘留审讯的时候,警员严肃批评教育,说入室偷窃是违法行为,严重会被判刑。

  老头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掏出两张身份证。

  一张他的,七十八岁。

  一张她的,八岁。

  警员:“……”

  虽然老头的确是法外狂徒,但警员在严肃教育过他们后还是把他俩放了。

  不过主要他们也就吃了人家点东西,数额不大,镇长本人也没有计较这事。

  老头带着她回了小院子,年底没活干,两人在糊了报纸的屋子里给人织手套,工厂的手套大拇指织不好,需要人工封口。

  一对手套一毛,篮子里摞了一大堆。

  老头眼睛不好,从箱底翻出一副镜片晃动的老花镜,边钩线边骂什么破眼镜假冒伪劣产品。

  云袖放下钩针,把老花镜摘下来,小手抠出镜片反过来安上去,给老头戴上。

  老头安静了。

  又过了大半月,春天还没来,老头先走了。

  这是云袖第一次参加葬礼,什么都不懂。

  但来的人好多。

  有隔壁大姨,有打工老板,有镇长,还有好多人,挤在小小的院子里。

  她蹲在高大的棺木后面,低着头抠着棺材。

  不过没敢用力,她怕老头再骂她。

  棺材随丧葬队运走了,她远远跟在人群后面。

  棺材下葬了,人都走远了,她就蹲在墓碑边。

  镇长找到她,说老头给她留了两样东西,递给她。

  一信封皱皱巴巴的钱和存折。

  还有一张镇上小学的入学通知书。

  镇长说,老头卖了所有东西,给她留了很多年的学费,希望她去上学。

  希望这个词其实用的不太准确。

  等云袖识字之后,看到了那封通知书的背面,写着一句。

  「小兔崽子,敢不去上学老子从坟里钻出来打断你的腿」

  云袖一点都不喜欢上学,学校里有很多人,只要别人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她就不舒服。

  但她还是去了。

  因为怕老头钻出来骂她。

  老头不知是怕她颓废,还是因为实在穷,只给她准备了学费,云袖还是要自己赚饭钱。

  索性镇上能打工的地方她基本都去过,她就在镇上到处打工,兼顾给同学写暑假作业。

  长大之后,她的症状没有减轻反而愈加严重,跟人说话就会结巴,毕业之后还因此选择了不与活人打交道的火葬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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