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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生死之际,我凭着本能,从戚长澜那里借了气运。

  幸好当初只说了一半实话,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不仅能以身相替为夫婿挡灾,也能攫取夫婿的运道。

  如今我们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借运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我挣开了绳索和沉甸甸的袄裙,挣扎着爬上了岸。

  在重新活过来的一瞬间。

  我想。

  不管是我爹还是戚长澜,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我要夺走他们最重视的权势,让他们知道,像条狗一样被人践踏是什么滋味。

  在运势的作用下,湿淋淋的我被一个牙婆捡走。

  她把我卖去了京城最大的花楼,春驻楼。

  鸨母嫌弃我脸上的痦子,说这等资质接不了客人。

  我二话不说跪在地上。

  「小女自知容貌有瑕,可是在家颇读过几本书,识文断字,还有一手梳发的本事。」

  「求妈妈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留我给姑娘们当个梳头丫头吧!」

  鸨母和牙婆讨价还价一番,最终点了头。

  「就当我今天做一回好事。因娘还缺个梳头丫鬟,若她不嫌你,你便去伺候她吧。」

  

第5章

  因娘是春驻楼的头牌,生着一张芙蓉面,还有一管风流的好嗓子。

  当着鸨母的面,她喊我喊得亲亲热热:

  「多么伶俐的好妹子,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来,姐姐房间在这儿,你就住外间。只要听话,吃的玩的少不了你。」

  回到房间后,她就满腹怨气地摔东西,碎片撒了一地。

  「我都说了,这次一定要个齐整些的,凭什么那几个蹄子的丫头个个干净妥帖,轮到我,就扔来一个长痦子的无盐女!」

  「一个个的,都当我因娘不中用,好欺负!」

  我攥着衣角,惶恐状瑟瑟发抖。

  「是阿娴不好,还请娘子息怒。」

  她瞪我一眼,一脚踹上我的膝盖。

  「滚!平时不许用这半边脸对着我,丑死了!」

  

第6章

  因娘嫌弃我的痦子。

  就算我给她梳的新发式让她压了其他姑娘一头,她对我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整日非打即骂。

  在客人那儿受了气,她就会冲我撒火。

  她罚我长跪,抽打我的胳膊小腿,不许我吃东西。

  我为了少挨打,就主动捉笔帮她写诗写曲。

  她凭借这些诗词拉来了好些识文断字的客人,他们出手大方,要求少,比商人好伺候,是难得的佳客。

  因娘的日子好过了一些,怕我投奔楼里其他姑娘,也就不再动手打我。

  只是她有时候会故意问我:

  「既然你识字,想来以前也是大家小姐,怎么会沦落到我们这种地方?」

  我指指痦子,低下头,适时流露出一点难以启齿的羞愤。

  她就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然后让我帮她脱鞋,倒夜壶什么的。

  好像使唤了我这样好出身的小姐,让高枝的花落入比自己更不堪的泥沼,她就能更欢喜,更快活。

  我总觉得,像因娘这样暴躁愚蠢,混混沌沌地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拿了赏钱就高兴,挨了打就拿更弱小的人出气,不去想明天怎样。

  我厌恶她,看不起她,却又羡慕她。

  

第7章

  没几年,因娘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脂粉遮不住疲惫的气色。

  春驻楼有了更鲜嫩的女孩儿。

  因娘年老色衰,那些风流雅客已经不再来光顾,换成了粗鲁汗臭的船工匠人。

  甚至就连我,这个脸上长着大痦子的丑丫头,也被鸨母调去给新的头牌窈娘梳妆挽发。

  我去因娘房里拿剩下的东西,不料房门突然被一个满身酒臭的醉汉撞开。

  他挥舞着醋钵大的拳头,嚷嚷着:

  「因娘呢!让因娘出来!说这贱人不在……我看、嗝!就是瞧不起老子罢了!」

  我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他从背后抱住。

  「因娘,因娘,老子可抓住你了,让我好好亲香亲香!」

  他手背上都是粗黑的毛发,热烘烘的臭气从后袭来,熏得我几欲作呕。

  一瞬间,我脑子里转过好几个能杀死他又不至于惊动他人的办法。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扭头看去,是因娘。

  她的神情很复杂,有怜悯,有悲哀,有快意,有「终于如此」。

  啊,她很高兴吧。

  高兴于,我马上就要尝到她尝了多年的苦楚。

  我心里盘算着,要冲因娘露出挑衅的眼神,让她以为我在蓄意勾引她的客人。

  她生性好强,又自恃美貌,肯定不愿意输给我这个丑女。

  等她来抢,我就能趁机脱身。

  可我还未来得及实施,她便冲过来一把将我扯开。

  半委屈半撒娇地偎到那烘臭的男人怀里。

  「死人!这么丑的丫头你也要,以后可别来找我了。被人知道,我因娘叫一个脸上有大痦子的丑丫头截了胡,人家还怎么见人哪?」

  因娘年纪虽已大了,但风韵犹存,不是我这种痦子比眼睛还大的丑女能比的。

  醉汉清醒了一点,见因娘为他争风吃醋,自然十分受用。

  因娘嘴里捧着哄着,眼睛却向我示意,让我赶紧走。

  我捂住衣襟,匆匆离开这间房。

  把一切令我心神不宁的动静尽数抛在身后。

  

第8章

  自那以后,我好几天没见到因娘。

  我坐卧难安,又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觉得这么问会显得很可笑。

  其实我身在春驻楼,有这天也不稀奇。只是我讨厌被人强迫。

  再次见到因娘时,她穿着规规矩矩的深色衣服,一寸肌肤都没有露出,直挺挺地被龟奴小厮七手八脚地从绳结上抬下来。

  周围的姑娘惊慌失措,有人高喊着「死人了!」,鸟兽般四散。

  我浑浑噩噩地被人群挤开,脑子里一团乱麻。

  因娘死了?

  她怎么会死呢?

  据我所知,她已经攒了不少钱财,甚至去年就在物色给自己赎身的人选。

  她何必要寻死?

  我眼前闪过她叉腰怒骂我的样子,揪着我耳朵训斥的样子,嗑着瓜子看我擦地的样子,在醉汉的毛手下把我用力推走的样子。

  最后这些生动鲜活的因娘都慢慢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我呆呆地想。

  我还有一句多谢,没跟她说呢。

  

第9章

  我出钱买了些果子分发给丫头们,不动声色提起因娘的死。

  在她们的七嘴八舌中,我慢慢拼凑出了事情的原貌。

  施氏一族主枝的庶子,名施良。

  河中施氏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在多年前的战乱中举家迁往南方。

  施良途中病重,便被嫡母暗中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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