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卢红本来是铁了心的，但见她这幅模样，好像忽然想起了之前的自己，也曾这么走投无路过。

　　如果不是……

　　卢红深吸一口气，闭眼道，“进来吧。”

　　沈摇赶紧，“多谢大姐，多谢大姐！”

　　陈年看她。

　　沈摇也确实冻透了，呲溜一声，像泥鳅一样跟着滑进去了。

　　陈年低头浅笑。

　　屋里，卢红放下背上的孩子。

　　沈摇温和，“孩子才七八个月吧？”

　　卢红点头，也温声道，“八个月快九个月。”

　　沈摇点头，“长得挺好的，像你。”

　　卢红也跟着笑起来，眼里也有了温馨。

　　也因为这样，好像屋中的氛围好了些，有些话也好说了。

　　卢红一面给他们两人倒温水，一面说，“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听说的，但我当时也和你们一样，走投无路，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想着试一试，要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卢红把水杯递到他们手中，“家里连茶叶都没有，见谅。”

　　“谢谢。”沈摇确实冷透了，一口温水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看她这幅模样，卢红仿佛也真的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也共情了。

　　卢红伸手摸了摸眼中的氤氲，看了眼床上孩子，和他们小声说道，“阿南外出务工，我们母女留在老家，工地出事，阿南出事，我们孤儿寡母遇上这样的事，险些就活不下去了。”

　　有些情绪是装不出来的，卢红眼泪说着就落了下来。

　　沈摇递纸巾给她。

　　卢红接过，擦了擦眼泪，摇头说了声“没事”，“最难的时候，我们娘俩都挺过去了，但现在就是想起来还是会难受。”

　　沈摇起身，翻开水杯，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卢红感谢。

　　一口温水下去，卢红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些，“工地出事前，阿南给我过电话，心情不太好，说在找工程方协调，现在这么施工有危险，他很担心。后来再来电话，说工程方不承认危险，还故意刁难他。他做不下去了，我让他回家来，他也买了回家的票。但临前一天，工地里突然出了事故，他死了……”

　　卢红的情绪再次崩溃。

　　沈摇上前轻声安抚。

　　陈年目光在湖南灯火下如同沾上了一层阴霾。

　　卢红擦了擦眼泪，尽量继续说着，“我知道是他们害死了阿南，他们也知道我知道他们害死了阿南，但阿南死了，他们把施工中的错归咎在阿南身上。阿南丢了性命，我们甚至没有拿到抚恤金。我想过我一切想到的办法，我去过警局，我找过律师，我用尽了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但是，他们什么都做好了，我明明是假的，但我们没办法。阿南死了，我就想讨个公道，对方威胁我们母女安全，甚至连法律援助的律师都收到死亡威胁。我真的走投无路，我想我女儿平安长大，所以我去找了它……”

　　沈摇和陈年都沉默。

　　卢红擦干眼泪，“我找到它，我想让它帮忙，它说能帮我，但是要我拿东西换。”

　　沈摇和陈年对视。

　　卢红继续，“我问它要什么，它说，命当然是要用命来换，让我考虑考虑。”

　　沈摇诧异，“那，后来呢？”

　　卢红轻笑，“我哪里还有什么可以考虑的，阿南的命，我的命，还有我女儿的命，甚至援助律师的命都在那群畜。生手上，我一条命，不是很划算吗？”

　　沈摇愣住：“……”

　　卢红再次伸手，摸了摸眼角，仿佛情绪过去，一切过去了，平静道，“它真的有求必应了，他们要么车祸，要么意外死在自己工地上，当初他对阿南做的，后来都一一应验在他们自己身上。”

　　陈年皱眉，“那你？”

　　卢红再次轻笑，“可笑吧，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它比人都更讲道理，它说女儿还小，不着急，等女儿长大，它再来向我要这条命，我那时再给它。”

　　沈摇再次和陈年目光对视。

　　卢红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拿起纸笔，简单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沈摇，温声道，“我的事说完了，你们也应该知道有求必应会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们想清楚了，商量好了，还想再找它，就到这个地址，记住，只有凌晨3点，它才在。”

　　沈摇接过卢红递来的纸条，地址是，杜平市内？

　　沈摇诧异。

　　陈年低头看了看时间，现在过去正好……

第101章

　　从卢红家出来，沈摇的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无论是刚才卢红话里穷凶极恶的地头蛇，还是卢红孤儿寡母和援助律师面对死亡威胁时走投无路，对她冲击都很大。

　　从卢红家出来，还要走上一段才能到走车的公路。

　　虽然寨子里依然热闹，依然有酒吧的驻唱声传来，又是一个热闹周末的来临，旅客在这里小憩，拥抱自然，放松身心。但于她而言，这些热闹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她下意识裹巾披风，心底透着寒冷。

　　在刚才之前，她对黑猫的印象只停留在衡的描述里，黑猫帮助它寻找走丢的飞；然后是老滕因为黑猫的缘故，受了牵连，被调到了一般调查科。

　　但现在，忽然好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没有那只黑猫，是不是卢红母女，甚至援助律师现在都已经……

　　人心有时候比怪物更可怕。

　　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反而会依靠让自己恐惧的怪物。

　　这本身就很矛盾，但又确实在现实里真实存在了……

　　“想什么？”陈年问起。

　　沈摇收起思绪，一面拢紧披风，一面抬眸看他，“在想卢红刚才说的话，还有那只黑猫的事。”

　　沈摇想了想，还是道，“所以，它是真的帮了卢红，卢红母女走投无路，如果没有它，后果可能……”

　　沈摇适时敛声。

　　有些话不用说透，陈局都懂，说透了反而更……

　　陈年看了看她，没出声。

　　沈摇感叹，“很多人自己没办法做的事，它在做。”

　　沈摇看他，“那它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可能是夜风微凉，沈摇自己都觉得困惑。

　　陈年温声，“法律有法律的公正，但也有它的曲折。你会困惑，因为人心会困惑。”

　　沈摇错愕看他。

　　虽然但是，好像陈局说得对。

　　陈年继续，“而且，它是有索取的。”

　　沈摇也反过来，它替人做事，但也会收取它的东西，眼睛，心脏，还有性命……

　　刚才魔怔了。

　　沈摇也不说话了。

　　身后寒风吹来，沈摇再次拢了拢披风，但这次，陈年取下身上的衣裳给她。

　　沈摇诧异。

　　“太晚了，车没那么快来。”陈年是说，还要等一会儿。

　　沈摇愣了愣，想了想，还是接过，山间夜里确实太冷了。

　　言辞间，两个人已经走到公路处了，但陈年看了看手机，车还有十几分钟才到。

　　沈摇顺势问起，“陈局，你见过那只黑猫吗？”

　　陈年：“很早之前见过。”

　　沈摇意外，“那它会不会认得出你？”

　　卢红给了地址，陈局既然要去，那就会和对方有接触，对方会不会认出陈局来？

　　沈摇担心。

　　陈局淡声，“应该不会，只有一面，它很难能记住我的气息。”

　　沈摇没怎么听懂。

　　但沈摇低头看了看时间，问了句，“来得及吗？”

　　陈年点头。

　　沈摇想了想，又问，“陈局，我要去吗？”

　　陈年看她。

　　沈摇赶紧解释，“我是说，我会不会拖后腿？如果老滕都拿它没办法……”

　　她是怕陈局还要分心兼顾她。

　　陈年温和看她，“工作证带了吗？”

　　“带了！”

　　带了带了，她现在是出门都不敢不带工作证的，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她是工作证不离身的。

　　沈摇说完还不忘拿出来在陈年面前晃了晃，又想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随口问了声，“陈局，我记得丁主任之前是说，工作证要随身携带，因为工作证的设置，不仅是可以在外调用系统，还可以隔绝怪物apt值对自身的负面影响，以及，在危险的时候，会发送特定的位置给到特调科的同事。”

　　陈年点头，“嗯。”

　　沈摇想说的是后面那句，“上次我和童千遇到食尸蚂蚁，老滕让我们呆在车里，但老滕一走，食尸蚂蚁就开始制造幻象。很奇怪，在食尸蚂蚁制造的幻象里，我当时手里拿了一个手电筒，在它造成开门假象的时候，让我误以为是我用手电筒直接将它打了出去。这说明在食尸蚂蚁的认知里，我是可以对它进行攻击的，所以它才会利用这种方式制造幻象。但我自己都不确定在怪物面前，我仅仅拿一根手电筒能做什么？这也是我觉察破绽的原因。但在它的认知里，我确实可以，也应该可以直接攻击它。也就是说，食尸蚂蚁的认知里，特移局员工是可以对怪物展开攻击的？”

　　她其实一早就想问了，但她基本从事的都是机关和内勤相关的工作。

　　虽然这段时间她也频繁出外勤，但她的出外勤也是和陈局，张科，老滕，以及陶紫姐一起，而且都是普通的外勤工作，她就挂了工作证好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