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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同凝光将此事说定,因凤族族老遣侍女来请,息棠便没有在殿中多留。

  走出巫祭大殿,自梧桐枝上眺望,可将山下风景尽收眼底。

  眼前景色恍惚与记忆中重合,让息棠心头难得生出几分怅然。

  她实在很多年没有来过丹穴山了。

  第一次来,应当是在八万还是九万年前了。

  受先青羽君之邀,紫微宫天载与悬镜两脉弟子同游丹穴山,举杯共饮,场面和谐,难得没有生出什么事端。

  丹穴山上最多梧桐,但也并不少其他花木。

  满树梨花胜雪,息棠走入林中时正有一阵风过,梨花纷纷扬扬洒落,令她肩头也多了两片落花。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从前旧事忘得差不多,如今故地重游,昔年记忆竟又重现眼前。

  息棠自嘲地笑了笑,循着记忆在梨花林中确定了方位,半蹲下身,也不准备动用术法,徒手掘开了树根的土。

  一手便能握住的酒坛出现在眼前,息棠怔怔望着,有刹那失神。

  数万年前埋下的酒,如今竟然还在。

  息棠从掩埋的泥土中取出一坛酒,还未揭开,已经隐约能嗅到浓郁酒香。

  也对,当年埋下这些酒的仙神如今还活着的也不多了,毕竟是近九万载的岁月,就算是仙神,也难以长存不朽。

  息棠拂手将树下恢复原状,将手中酒坛揭开。她的酒量向来不算好,平日也不喜多饮,不过今日情况不同。

  她举起酒坛啜饮一口,甘冽浓郁的酒液入喉,像是有烈火从喉头一路烧到肺腑。

  息棠就地坐了下来,屈起一条腿,靠在身后梨树上,随着坛中烈酒渐少,她面上逐渐染上绯色。

  四下安静得过分,耳边只剩风过时响起的花叶窸窣声,混沌中,息棠心下是少有的平静,她阖上眼,像是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陷入沉眠的息棠似有所觉,眼睫忽地颤了颤。意识朦胧中,她睁开眼,满树梨花中,青年现身在她面前,袍袖猎猎,垂目看来,双眼如同深潭。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相隔数万载岁月,息棠还是认出了景濯,她半坐起身,撑着脸地看向他,神思散漫,不太清醒地开口:“是你啊。”

  她竟然会梦到他。

  只需一句话,便足够景濯认出她是谁。

  尖锐痛楚自心口传来,数万载前的陈伤分明已经愈合,却好像在见到息棠时被再次揭开,仍是鲜血淋漓。

  只是伴随着锥心痛楚而来的,还有不容错辨的欢喜,让他眼里只能容下面前风景,再看不见其他。

  景濯站在原地,时间像是和他的心跳一起停留在这一刻,静默中,忽有风过,满树梨花摇曳,像是落下了一场雪。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们最后一面时落的那场雪。

第十三章

  景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息棠。

  她已多年不出丹羲境,又向来看不上赤羽君行事,原本以为她定然是不会来赴这场生辰宴。

  但就是这样巧合,息棠不打算赴宴,却为别的缘故来了,而景濯为凝光之故,也出了九幽,来了丹穴山。

  三万九千七百三十二年。

  这三万九千七百三十二年来,景濯不是没有起过想见息棠的念头,但又想何必再见。

  她大约是不想见他的。

  以上神和魔族君侯的身份,到如今,许多事只需吩咐一句,自有麾下去办,不必亲力亲为,何况一闭关便是百年千年,想不见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转眼已是如今。

  漫天飞落的梨花中,景濯垂目,视线徘徊不去,像是要透过这张陌生的脸描摹出记忆中的息棠。

  他神情不改,难以从中窥得想法如何,但眼里分明压抑着汹涌浪潮。

  与他相比,息棠姿态倒是放松许多,毕竟她醉得只当这是一场梦。

  于她而言,唯一的问题大约是,她不该梦到他的。

  这么多年来,息棠做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不曾见景濯,只不时看到随弓弦振响飞掠的箭矢,还有微微泛着血腥气落下的雪。

  “桓乌景,我们是不是很多年不见了?”息棠自言自语道,嘴边挂着惯常的笑意。即便换了张脸,神情还是让景濯觉出熟悉。

  长到足够沧海化作桑田,深谷变成山陵。

  她的语气一如从前,景濯有些恍惚,刹那间,心底像是有什么死灰复燃,随即成燎原大火。

  的确是很多年了,他想,久到已经没有谁再叫他桓乌景了。

  很多年前,景濯还不叫景濯,不是魔族权势滔天的君侯。

  他叫桓乌景,出身九天桓乌神族,得入紫微宫悬镜一脉修行,可惜没能叫身为上神的悬镜掌尊看中,最后拜了位与自己族中相熟的神尊做师父,排行第七。

  那时候,息棠也还不是息棠,天载掌尊为她取的名字,唤作商九危。紫微宫上下只以为她不过是株得天载掌尊点化的苦无花,有幸被这位上神收为第十三个弟子,入天载一脉修行。

  紫微宫内分天载与悬镜两脉,因所求道法有别,从初立之时便多争执,经数万载,两脉弟子在外虽还算齐心,对内却隐约有了泾渭分明之势,往来不多,甚至常有暗中较量的情况。

  天载掌尊带息棠回紫微宫后,便于正殿前祭告天地,在息棠行拜师礼后,她便正式成了天载掌尊的第十三个弟子。

  满宫弟子前往观礼,早已入门的景濯也在其中,不过初时,天载掌尊的十三弟子并未给他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他只记得她有张乏味冷淡的脸。

  景濯也不是生来就能做到沉静持重,他出身九天大族,又得入紫微宫修行,平日最烦恼的也不过是宫师中长的讲学总是催他入眠,或是没背下术法要被师兄师姐拎着耳朵教训。

  谁都觉得息棠好运,只他在想,以这位天载掌尊严苛冷淡的性情,做她弟子恐怕不容易,尤其息棠的资质并不比她前面十多位师兄师姐。

  能入紫微宫修行的无一不是九天仙神中的天骄,还是商九危的息棠和当年的景逢夜,在为数众多的紫微宫弟子中都不算突出。

  何况息棠只是受上神点化的苦无花,无甚出身,不免引来更多议论,便没关注过这事儿的景濯也听了不少。

  上神事忙,息棠入门后,便被天载掌尊交给门下大弟子教导。景濯每每见她,她总是沉默地跟在那位天载大师兄身后,少言寡语,对什么反应都慢上半拍。

  因分属两脉的缘故,入门之初,息棠和景濯并无多少交集。他真正记住息棠,是在不久后天载与悬镜两脉弟子那场突如其来的争端中。

  到如今,景濯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这些同门是为什么原因争执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但当时在场弟子大都少年心性,略吵了两句便动起手来。

  就算是紫微宫中,很多时候也是要凭拳头说话。

  景濯觉得这架打得莫名其妙,不过既然在场,他这悬镜弟子便不可能干站着看热闹,于是混在战团中摸鱼,以示自己出了力。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有余暇注意到息棠抄起砚台,从背后心狠手黑地打晕了名悬镜弟子。在他倒下的时候,身后的息棠与景濯对上目光,下一刻,那方砚台就落到了景濯头上。

  他茫然地瞪大眼,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双杀。

  直到学宫师长赶来,这场混战才告一段落,作为惩罚,动了手的弟子都被封了灵力,赶去洒扫藏书楼。

  怎么说也是神族血脉,只两日,景濯额头淤伤已经好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过在见到同样拎着水桶抹布的息棠时,还是忍不住昂起下巴发出声冷哼。

  可惜他的举动没能引来息棠注意,她径直进了藏书楼,做起了被罚的苦役。

  此事后不久,由悬镜门下五师姐桑翎做主,邀一众起了争端的两脉弟子共往丹穴山。

  桑翎出身凤族青羽氏,她有个差了几百岁的妹妹,便是后来也入紫微宫悬镜门下的凝光。

  正值春日,丹穴山中花木繁盛,少年并辔同行,意气风发。

  烂漫春景中,心有忿忿的两脉弟子都和缓了态度,原本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加上仙神皮糙肉厚,也没有谁真的受了多重的伤,之前的争端便就此揭过。

  满树梨花盛放,鲜洁胜雪。树下,同门举盏共饮,谈笑声渐高。

  息棠不过喝了半盏酒,脸上就已经浮起绯色,注意到这一幕,景濯恶向胆边生,准备再灌她两杯,为之前的自己找回场子。

  谁知他才靠近,面无表情的息棠就给了他迎头痛击,额头撞在一处,发出声钝响,无异于伤敌五百自损五百。

  毫无防备的景濯仰面倒地,一时只觉头晕眼花,砸在他身上的息棠坦然靠进他怀中,合眼睡了过去。

  原来她已经醉了。

  见此,景濯的惨状并未得到任何同情,反而引来一片戏谑笑声。他怒视向一众同门,最后还是五师姐桑翎上前,从他身上扶起了息棠,又伸手为他拂去袍袖沾上的草叶尘土,只是脸上也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后来饮了盏蜜水的息棠悠悠转醒,倒是其他喝了个尽兴的紫微宫弟子醉了八分。

  紫微宫中设有戒律,还未出师的弟子逢年节祭礼才能光明正大地喝上两盏,平日里只有避过师长耳目偷渡两坛才能尝尝酒味。难得出游在外,当然不能错过这样好的机会,要喝个尽兴。

  景濯倒是没醉,他无趣地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同门,直到息棠在他身边坐下,接连在她手上吃了两次亏的景濯现出戒备神情。

  息棠什么也没说,往他手里塞了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灵桃。

  这算是道歉?

  虽然息棠没这么说,但景濯是这么认为的。

  兴尽后,一行少年弟子又趁着酒意就地取材,以灵力引丹溪之水装入坛中,又摘半树梨花酿酒,埋进了树下。

  景濯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这样久远的事,但直到再站在这片梨花林中,才发现他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九万载已过,当年紫微宫弟子四散,在大劫中湮灭者众。景濯和息棠倒是活到了如今,只是一个为紫微宫除名,成了魔族君侯,一个做了丹羲境上神,四海八荒却已不知,她原来也曾是紫微宫弟子。

  梨花树下,景濯凝视着息棠,过往与现在交织,良久,他终于上前,屈腿坐在了她身旁。

  远望过来,这竟像是个相依偎的姿势,景濯靠着梨树,再度侧首,回忆在脑海中叫嚣,翻腾不休。

  他原本以为,死生不见便是他们该有的结局,但只是见她一面,数万载来高筑起的心墙和坚持便轰然塌陷,化作狼藉废墟。

  原来他还是不死心。

  景濯抬手,为息棠拂去肩头落花,酒坛倒在她手边,其中只剩些许残酒,不知何时落了几朵梨花。

  她酒量一向不好,快喝尽这坛藏了数万载的梨花酿,又不曾用灵力驱除酒意,怪不得会醉成这样,只当眼前是梦中。

  于她而言,这算是美梦,还是噩梦?

  景濯看着像是阖眼再睡去的息棠,无意识地抬起手,但指尖在触到她的脸前又紧握成拳,悬在空中,迟迟未动。

  心下燃起无边野火,景濯不是没有想过若是他和息棠再见会是如何场面,只是他想过的任何一种可能,都不是眼前这等情形。

  他们竟还有并肩同坐的一日——

  景濯将残酒饮下,忽然想起当年在梨花树下埋下酒坛时,两脉弟子曾玩笑过来日再聚于此,取酒共饮。

  如今,他们也算践诺了。

  景濯从未如此清楚意识到,息棠注定是他不可割舍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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