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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姜遇脑子一空,下意识披衣冲出屋,便看见徐知远掺着一身是血的姜瑕回来。

  姜遇只懵了一瞬,下一刻,她出乎意料地冷静,赤脚就往外跑,“我去请老太君!”

  还没出门,她被姜瑕一把拽住了。

  他仍然倚在徐知远肩头,双眼是闭着的,连声音也虚浮无力:“来不及了,你随我来,我有事……要交代……”

  徐知远把姜瑕安置在榻上。

  姜瑕身上有一道贯穿的,狰狞的伤,血污与青衫粘连在一起,皮肉翻卷,有些地方隐隐已发黑。

  姜遇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帮他撕开衣衫,看清他的伤处,她根本不敢去想姜瑕所谓的“来不及了”究竟是何意。

  她又想到应该上药,她从柜阁里取出药瓶的时候,手一直在颤,贝齿在唇上咬出深深的印痕。

  她落泪了,但她还是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显得镇定,她问,“师父,是什么把你伤成了这样?”

  姜瑕没有回答,他按住她颤抖的手,随后吩咐徐知远,“去……我的木橱里,把里头的匣子取出来。”

  匣子里是有两块半圆的玉珏。

  姜瑕将一块玉珏交给姜遇,另一块交给徐知远,说:“知远,你是师兄,从今以后,要照顾期期,好好待她……你们不仅是师兄妹,还是……一家人。”

  玉珏本是一对,两半组在一起,才能合成一个圆。

  徐知远接过玉珏,看了姜遇一眼,点头道:“弟子明白,师父放心。”

  姜遇太伤心了,她来不及想她与师兄各持一半玉珏是何意,只是不断地问,“师父您不是仙人吗?您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不是水鸣涧的丹药不够好?我可以去丹房求药,跟老太君求药,再不济,我去伴月海,三大世家……师父你不能给自己疗伤吗?我、我把我的灵力都给你好不好……”

  微薄的灵力在她的掌心汇聚成淡如轻烟的雾气,姜瑕看着,不由地笑了。

  他说:“傻孩子,所谓仙人,不过是修道之人心怀愿景,给自己取的别称罢了,人间有人间的定规,何人能真正成仙?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在樊笼里走得久一些,远一些罢了,谁能真正与天同寿?

  “你知道的,我痼疾在身,所以除了知远,一直不肯收弟子,担心自己活不长,今后无力照看,唯你……是个例外……有桩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当初你村庄遇袭,我本可以早些赶去,救下村庄的所有人的,但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耽搁了一些时候,所以是我害你……孤苦无依,当时我就想,这个小姑娘,我对不起她,从今以后,我就是期期的父亲……我本以为我可以照顾你久一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说着,无力地抬起衣袖,为姜遇揩了揩泪。

  那片衣袖跟初遇那年已经不一样了,它很脏,沾满了血污,唯一不变的是,上头仍有期期的泪渍。

  “别哭了……”姜瑕说,“第一次看到你,你就在哭鼻子,眼下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我这一生,活到今日尚算尽兴,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和……”

  姜瑕说的最后几个字姜遇没有听清,又或是姜瑕不想说,于是把最后的话淹没于一声叹息。

  没人告诉过姜遇,修道之人过世,尸身是不会久留的。

  毕竟半仙之身,虽然不能突破樊笼,也在这樊笼中走了太远太远,踏足到凡人不能涉足的禁地,所以尸身不会慢慢腐坏,而是羽化。

  只有羽化,没有成仙。

  姜遇眼睁睁看着姜瑕的身体化作片片光羽,一点一点消散,她哭得哑了声,拼命去留,长榻上,除了一把失了主的佩剑,什么都没留下。

  半月后,姜遇与徐知远一起为姜瑕下了葬,坟冢里是姜瑕的佩剑。

  又半年,徐知远辞别了姜遇,去仙盟寻剑。

  临别,他摸摸姜遇的头,轻声叮嘱:“守好水鸣涧,这里是我们的家。”

  原本三个人的洞府,变成一个人枯守。

  姜遇还是和从前一样,早起练剑,午后吟诵剑诀,每日会把姜瑕的屋子打扫干净,去他的坟冢边,坐到星月满天。

  渐渐地,当她背着木剑从山道走过,会听到一些议论——

  “明明连剑都拔不出来,一个人占着水鸣涧,凭什么呢?

  “徽山的灵气本就有限,她一个人一个灵脉,凭什么呢?”

  “分明只是个养女,却占着姜家三小姐的身份,凭什么呢?”

  其实这些议论从前也有,只是那时姜瑕还在,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眼下姜瑕不在了,徐知远也走了,渐渐地,这些议论就不会避着她了。

  年少哪有雨打风吹岿然不动的本事,风言风语听得多了,总会觉得委屈,但姜遇忍住了,她只想守好水鸣涧。

  直到有一日,她听见有人说:“大师伯亲自教她,她还不是跟个废物似的。”

  “‘子不学,师之惰’,说不定不是徒弟不行,是师父没本事。”

  那晚姜遇彻夜难眠。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为姜瑕蒙羞。

  那些污蔑姜瑕的话,她哪怕只听一个字,都会觉得难过。

  可她拔不出剑,徐知远也走了,她该求何人指点?

  姜遇想了一夜,翌日清早,她轻轻地掩上水鸣涧的门,背着行囊与木剑,来到“明月崖”外。

  这里是姜昱珩的洞府,他是姜瑕的师弟,姜簧的二弟子。

  不同于姜瑕,姜昱珩早已娶妻,膝下育有三子,门下更有弟子众多,所以明月崖比水鸣涧要大得多。

  姜遇站在明月崖的禁制外,咬了咬唇,说道:“弟子姜遇,请求师叔指点剑术。”

  不多时,禁制解了,姜昱珩看着姜遇,半晌,叹了一声:“也是可怜,进来吧。”

  他把她带入正堂,在上首坐下,说道:“你是师兄的……养女,我就不让你行正式的拜师礼了,你还是像以往一样,唤我一声师叔即可。只是你既让我指点剑术,便是入我门下,我门中的规矩你不可不守,不得有任何例外,今日后,你就与其他弟子一样住在弟子房,每日晨起要去早课,你可听明白了,有什么疑问吗?”

  姜遇摇了摇头,随后拜下:“恳请师叔,准我每七日回一次水鸣涧。”

  她抿抿唇,“我只是回去打扫,陪师父片刻,傍晚必定回来,绝不会耽误修炼。”

  姜遇就这么在明月崖住了下来。

  她住得并不算安稳。这里的同门不喜欢她,不单单因为她之前占了姜瑕太多偏爱,本是一同学道,大家都唤姜昱珩师父,她却喊师叔,大家无令不得出明月崖,她每七日就可以回水鸣涧,更何况,她学剑十余年,却连一柄灵剑都拔不出,谁会喜欢一个没本事的异类呢?

  又一载春去冬来,年余时光辗转而过,明月崖的择剑日到了。

  与水鸣涧不同,明月崖因为弟子繁多,所以每年只能在特定的日子择剑。

  姜昱珩把这个日子定在小雪,这样挑好灵剑的弟子,还能在春祭前夕一争守山人名额。

  偌大的山院中,数十把灵剑在香案上一字排开,明月崖的弟子一个一个上前,择好灵剑的弟子欣喜若狂,对自己的佩剑爱不释手,没能成功择剑的虽然会气馁,但并不失望,他们多是在平日练功的时候偷懒,安慰自己来年再勤奋些就好了。

  轮到姜遇,她一步一步走到香案前,准备念诵剑引诀。

  周遭隐隐传来窃笑声,大抵是等着瞧她的好戏,姜遇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在意。

  这年姜遇十七岁,从三年前开始,她已择了无数次剑。

  她知道自己天资不好,但她不想给姜瑕丢人,这年余时间,她几乎翻遍了水鸣涧书库里所有与剑有关的书,终于找到了一个危险,但不算凶险的法子。

  那是给危急之时,一些内息被封,不能拔剑的人用的——内息被封,可以将自己残余的灵力先打在剑上,随后把这些附着了剑气的灵力强行收回,同时念诵剑引诀,让灵力绕着自己的百骸走过一个小周天,或能冲破桎梏。

  姜遇念了一遍剑引诀,灵剑如往常一样,无一出鞘。

  再念,还是不行。

  姜遇在原地踯躅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她再度闭上眼,如雾一般的灵力从她掌心溢出,落在最近一支灵剑的剑身之上,攫取四溢的剑气。

  周遭静悄悄的,同门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又惊又疑地盯着她。

  就在所有人以为又将看一场笑话时,静放在香案上的灵剑,终于震荡!

第4章 春祭(三)

  香案上的剑先是发出一声鸣音。

  随着姜遇念诀速度的加快,那鸣音越来越响,剑身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逸散的剑气几乎肉眼可见。

  剑气是灵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姜遇以灵力攫取剑气,等同于以灵力为线,用线缠上剑身,再以自身百骸为铆,收回灵力的同时,强行把剑拽出鞘。

  这个法子原则上和用手生拔剑差不多,只是有了灵力加持,力道与威压不可同日而语,照道理,这么拔剑,姜遇怎么都该成功了。

  然而她念了一遍又一遍剑引诀,被她牵引的那柄剑只见震荡,不见出鞘,剑鸣越来越刺耳,最后竟发出呜咽似的悲鸣。

  灵剑之间是有感应的,与之同时,香案上的所有灵剑齐齐震荡,就想要一同反抗这拔剑之人。

  这些剑有些是用灵物祭成,有些沾有前主人遗下的灵力,剑意本就不凡,或许一把两把不足为惧,可是数十把灵剑在一起,聚拢出的剑气绝不能小视,尤其对山中初入剑道的弟子而言。

  几乎就在一瞬间,如水的剑意变成汹涌涛澜,山院中响彻剑的悲鸣,浩荡的剑气狂卷而至,洪水猛兽一般袭向众人。

  姜昱珩见势不好,立刻上前,飘身于半空,悬停在他身后的云灯盘旋出一阵风,把山中惊惶失措的弟子推往安全之所,姜昱珩右手拔剑,剑身在他手中急转,变作一道光幕,光幕扩散开来,堪堪挡住袭来的剑气。

  等剑气散了,姜昱珩才松了一口气,他落在地上,狠狠一拂袖,转身怒斥姜遇:“倒行逆施,简直胡闹!”

  姜遇倒在雪地里,浑身上下疼极了,所幸还没昏晕过去。

  她想跟师叔道歉,竭力撑起半边身子,张了张口,却呛出一口血来。

  姜昱珩看着雪地里触目惊心的红,皱了皱眉。

  他适才其实看得很清楚,姜遇那个以灵力为线,拽剑出鞘的法子他知道,平心而论,谈不上凶险,他没及时出手阻止,只不过想看看他师兄尽心呵护的这个养女,资质究竟差到什么地步,没想到出了这等岔子。

  再者,方才情急之下,他只顾得上保护自己门下的弟子,到底没管她,剑气浩然,想必她伤得挺重。

  到了嘴边的斥责咽了下去,姜昱珩道:“罢了,你自去丹房领药。”

  姜遇低低应一声“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强撑着往丹房走去。

  姜昱珩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目光随后落在四散在雪地中,未出鞘的灵剑。

  “姜遇。”片刻后,姜昱珩叫住她,语气很淡,“你是个与剑无缘的人,资质如此,以后还是不要勉强了。”

  姜遇听了这话,单薄的身影颤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住,鼻头泛起一阵浓烈的涩意。

  她想,如果姜瑕还在,他会与她说:“没关系,师父再教教你,等剑术精进一些,期期就能拔出剑了。”

  如果徐知远回来,他会说:“是这些剑不好,我定为你寻一把好剑。”

  姜遇知道自己资质不好,这些话听来只是安慰,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想念她的师父和师兄。

  不过是年仅十七岁的少女,纵使三岁那年村庄遇袭,之后的日子,她都是在庇护中安稳渡过的,而今受尽了委屈,自然十分想家。

  姜遇想,她只要回水鸣涧住一晚,只一晚就好。

  她去丹房跟药师领过药,在山道边捡了根半丈长的粗木,当作拐杖,慢慢走回了水鸣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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