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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法医也已到场,拎着工具箱从他们身旁跑过去。

  小冬说完便忙去了,江宁挑眼看警戒线中心,尸块已经用白布盖上了,白布上面飞着一群苍蝇。

  天气炎热的原因,尸块呈高度腐烂,臭味泄出地面,不然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法医穿上防护装备,跟副队不知道在讲什么。

  两人说话间,副队的眼神对上江宁,他愣了愣后,走过来。

  副队先问老许,“还没到换班时间,怎么不多休息会?”

  老许也不想来,因为他闻不得这股烂肉味,但是本着私心还是来了。

  “马上到我女儿生日,早点结案我好有时间回家陪她。”

  副队无奈,“你也是,私人理由就非说不可?”

  老许耸耸肩,表示他就这样。

  副队没说了,眼睛看向江宁。

  金成小区的杀人分尸案,原先是当成失踪案件立案的,辖区民警从五月查到六月,摸排失踪者行踪,皆无所获。最后在其女友口中得知,两人感情中还有个疑似第三者。

  在金成小区查到罗呈呈时,她显得很无措,口录漏了马脚。随后辖区派出所报备到刑警队,派了江宁几人去协助调查。

  江宁走访小区住户,听到罗呈呈住处楼下,前几日下水道曾堵过,当时维修师傅说可能哪家的厨房垃圾处理器不好,排下来的厨余物质沉积在二楼了。很普遍的一件小事,但江宁注意到了,凌晨到金成小区,在搜过几遍的罗呈呈家里找到搁放角落的破壁机,带回去交给法医,法医从破壁机刀片底下螺旋口检测出人体肉质组织。

  队里都知道,江宁对失踪案和分尸案特别上心,有人认为是为了升迁,但副队清楚,他在找什么。

  副队朝江宁抬了抬下巴,说:“既然都来了,那就去帮忙吧。”

  甘蔗叶耸立而密,底下的土潮湿,踩踏过有松软感,旁边陆续挖掘出腐烂尸块。这副场景,让江宁有些反胃。

  臭味是其次,隔着鞋底的触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堆烂肉的手感。

  痕检对现场掘土进行勘验,得出结论:掩埋的土质有分层,尸块并非一次处理完全。并且在警队到来前,这里刚经过一次挖掘,具体是人为还是动物,不好确定。

  挖出的尸块由法医清点,少了手指脚趾和内脏以及一些软组织,其余部位都在这了。受害人肢解的尸体被集中抛弃,与罗呈呈口供相符。

  也不难猜测,缺的这些器官组织被罗呈呈用破壁机处理掉了。同时也可推断,处理尸体这一过程,是由罗呈呈独立完成的。

  长时间戴着口罩闷,法医走到路边透气。

  江宁跟上去,法医听到脚步回头,问:“又怎么?你真是闻着味地来。”

  市里大小的案件,两人合作过多次,也都熟稔了,法医多少了解江宁的习惯。

  江宁开门见山,“罗呈呈用什么手法肢解尸体?”

  这人真是,法医回忆尸块细节,皱着眉清了几声嗓子。

  “尸块剩余的肌肉组织,断裂处隐约可见平整,骨头上的结缔组织表现挫烂,像是被什么工具磋磨过,但整体骨骼呈现完整。再结合一个线索,罗呈呈家中并无大面积喷溅血迹,我因此判断,嫌疑人有着算利落的分尸手法。”

  “跟姜馨案比呢?”

  “肢体处理细节上,手法有几处重叠,比如割颈动脉放血。”

  江宁听着,若有所思。

  “江宁,你在怀疑什么?”老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我给罗呈呈做过笔录,她害怕畏缩的样子,并不胆大心细,或许分尸顺利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法医中立地说:“人在面临巨大挑战时,会爆发出超越平常的能量。”

  老许说:“这能量……也用错地方了吧,况且这不就是一起简单明了的骗情情杀案吗?”

  江宁默不作声,法医看了眼他,“再细节的检验,要回到解剖室才能做,届时报告再交到你们大队。”

  说完戴上口罩,重回现场。

  现场完成取证后,已经过去三小时。围观村民也散了。

  副队点出几人看守现场,其余人归队。

  江宁轮夜班,还未到他工作时间,所以副队对他不做安排。并且他自己开车来的,自由行动。

  老许则跟江宁的车,他站在路边,等江宁开车掉头。

  夏季日长,下午五点多钟,太阳还明晃晃的。

  郊区的道路空旷,偶尔才过一辆车,猛然一辆车疾驰而过,老许眯起眼瞧。

  好小的车子,还开得飞快。

  江宁的车子已经到跟前,老许都要抓到汽车把手了,然后那车猛地左转,呼啸而去。

  “诶诶诶!江宁!”老许在后面跳脚,眼望着车屁股扬长不见。

  ——

  西北,西北,西北……

  茆七的眼睛盯着前方。

  明明也是跟着导航走,开了许久却不见那棵香樟树。

  车继续行驶。

  车窗密闭,空调调到最冷,茆七的额头手心还是冒汗。她开始密切地注意沿路,会否出现茅草。

  甘蔗地,甘蔗地,甘蔗地……

  甘蔗叶耸立,风吹晃动;夕阳下沉,远景清晰。

  再正常不过的景象。

  茆七隐约有些握不稳方向盘了。

  时间已经来到六点,天际渐渐泛黑。

  茆七心底升起一丝高兴,“西北”或许近了。

  然而再开了几公里,天空依旧如此。

  郊区就一条道路,行驶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不可能存在错路或未到。茆七也清楚记得,那道生锈的铁门,是稍瞬出现的。

  唯一的可能是,西北区精神病院现实的入口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会消失?

  手心一阵刺痛,茆七握不住方向盘了。她猛踩刹车,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也不管车停在路中间。

  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甘蔗,微风吹着,空气中有暴晒过后的青草气味。

  太正常了,正常到茆七心慌。

  手心湿滑,她低头看,伤口又裂开了,鲜血从指尖滴落。

  又……

  前晚她在梦里,被追赶她的人割了一刀,醒来床单淌了一片血迹;昨晚再次入梦,她站在西北区精神病院的走廊,被追,被抓,被拖行,身下流着蜿蜒的血……

  那真的是梦吗?身上的疼痛,莫名出现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听到滴答的声音,她醒来在自己的公寓——伤口重复撕裂,血在干净的床单上蔓延。

  没有人能回答,只有风吹着,远方是黑夜前的荒凉。

  茆七抬手将额头汗湿的发拨开,脸颊有片刻的濡湿,接着她闻到自己的血的味道。

  因为找到日记本,因为逃出七层而获得的短暂平静,因为刻意遗忘去西北的庆幸,在此刻被彻底粉碎。

  茆七无比混乱,就像失去方向的候鸟,她不知道她应该在哪里。

  她步履跌撞,走进蔗田里。

  甘蔗一垄垄地生长,叶片修长锋利地向两边张开,划过她的皮肤,留下刺痛的痛感。

  她边走,边喃喃自语:“不是找到日记本了吗?安全出口显现,我明明离开第七层了啊……我不是离开了吗?为什么又……循环出现在第六层,我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风过蔗田,摇晃的叶片像张着无数只手,拉扯着茆七踉跄的身影。

  茆七反覆地问,反覆地问,一个自己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最终迷路了。

  她抬头,看到她眼里,揉成皱巴巴的天空,往她的眼底里钻。她感到眩晕。

  为什么?

  为什么要是我?

  为什么一定是我!

  为什么!

  她尖叫,怒吼,像疯子般张牙舞爪,然后她猛地被拽住。

  “茆七!你在干嘛?你的脸上……你疯了?!”

  茆七怔怔抹了把脸,看到一手的血。

  “对!我疯了!一次两次无数次……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

  夜晚十点。

  茆七第三次出现在西北区精神病院六层。

  时间线再次循环,她站在走廊,右手边是西北区精神病院作息表。

  打铃,熄灯,蜂拥而安静的人潮。

  崩崩敲击的声响,铮铮的脚步,闷棍声,拖行流血的躯体……

  然后,他们会拿着武器冲向她。

  离开,原来只是离开这一层,还有下一层。或者一直到一层,也或者无止尽……

  茆七很累了,尽管她知道她会受伤,她会死的。

  她缓缓闭上眼睛,接受背后无形的推手。

  预想中的推力来了,茆七向前倒去,然而这次她没有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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