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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还有那个“双子为大凶之兆”的预言,让李慕玄怕得不能自已。

  没有皇命,无人能杀他。

  但一个太子,要折磨一个低贱的“囚犯”,太简单了。

  地牢的门被人锁住,牢顶唯一的天窗被封死,火盆被浇灭,太傅被拦下,每日送水与吃食的太监也不见了。

  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地牢中,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食物,没有水。

  也许五日,也许十日。

  恰如今日,又冷又漆黑,死一般沉寂。

  慕迟逐渐分不清究竟是未来的自己梦见了过去,还是幼时的自己窥见了未来。

  只是整个人难以克制地瑟瑟发抖着。

  不知多久,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

  慕迟隐隐约约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撕开了黑暗,朝自己奔走而来,身上火红的狐裘像是在漆黑里燃烧的火焰。

  而后,那狐裘张开大大的怀抱,将他用力地抱住了,抱进一个热烈的怀中。

  在这一瞬间,光似乎眷恋了他。

  慕迟忍不住用力地扣紧身前的纤细身影,蜷着身子缩进她的肩窝,拼命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她似乎在唤他的名字。

  可慕迟听不清了,他弓着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甚至仿佛听见了她细嫩脖颈处,血脉里的血在奔涌的声音。

  十二岁那年,独自一人在地牢内待的第四天,他也听见了自己手腕间的经脉里血在奔涌的声音。

  如被蛊惑一般,他做出了和当年同样的举动。

  他启齿,重重地咬了下去。

  不同于他的冰冷与低贱,她的血清香而温暖。

  “你是狗吗?”耳畔,清脆的女声抱怨着。

  慕迟没有应声,忍不住舔舐着冒出的血珠。

  身前的女人安静了下来,而后道:“是你先诱惑我的。”

  慕迟困惑,可很快他的肩头被人不甘示弱地咬住了。

  没有痛意,甚至还带着密密麻麻地痒,有冰冷的血流了出来,却被柔软滚烫的舌尖卷了去,她甚至用力吸吮着,“咕咚”咽了几口。

  慕迟呼吸一颤,那种失血的眩晕及滚烫的体温令他格外舒服,鼻息间忍不住发出重重的喘息。

  体内的寒冷被一点点地驱散,反而撩动起陌生的欲望,一点点地下坠着,坠到腹下……

  前所未有的胀热,像极了痛,惹得他低吟一声,眼睫染了雾气,松开了唇齿,紧闭双眸紧紧贴在她的颈侧。

  也是在这一瞬,紧绷的情绪彻底放松,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宁静之中。

  乔绾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倒在自己肩上的慕迟,又看向他的肩膀,那里有一个被自己咬出的极深的齿印。

  她也不知为何,闻着慕迟身上的寒香,体内的闷痛燥热舒缓了许多,他的血都好像是灵丹妙药一样诱惑着她。

  眼下她的口中还满是铁锈味。

  “公主?”门外,倚翠小声唤她,“您没事吧?”

  乔绾回过神来,摸了摸侧颈的齿痕,不算太痛,应该只渗出了些血珠:“无事。”

  她说着,将慕迟放在床上,裹紧锦裘走了出去。

  只在离开前,乔绾忍不住看了眼前慕迟门外的守卫,守卫垂着头,恭敬的模样全无异样。

  待到乔绾的身影消失,司礼方才闪身走进房中,看见慕迟的脸色逐渐恢复这才放下心来。

  慕迟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好似从未睡得这般安稳过。

  身体依旧冰冷,却已不像昨夜要将人冻僵一般的寒。

  原本压制内力的毒也悄然化无,那种时时刻刻如被巨石压身的负重感和如坠深渊的失重感消散,躯体轻松了许多。

  慕迟活动了下手指,即便仍不知疼痛,却比之前好受太多。

  “公主还是不要在外面太久。”

  “无事啦,我刻完这个便回房。”

  “公主……”

  “好啦,我现在的脸色不是好多了!”

  “……”

  门外隐隐传来熟悉的女声。

  慕迟想到昨晚那些似梦非梦的画面,抬手覆向左肩,那里的齿痕已经上了白玉膏,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慕迟停顿片刻,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今日天色阴沉。

  院外不远处有一株极高极粗的杏树,枝叶早已枯损,绕着丝丝缕缕的红线,挂着些许丁子色的笏板,在冬日的寒风中徐徐飘荡。

  而杏树下,穿着胭脂色云纹裙,裹着雪白锦裘的乔绾正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裘帽裹住了纤颈,手中拿着刻刀雕着什么。

  她刻得仔细,连他出现都未曾察觉。

  待到慕迟走近,方才发现她同样在刻着笏板,上方是早已刻好的“乔绾”二字,而她正在刻的……

  慕迟微抿薄唇,目光复杂。

  她在刻他的名字。

  “慕公子。”倚翠抬头见到他,忙叫了一声。

  乔绾也飞快抬头,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沾了几口慕迟的血,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好受了许多,眯眼一笑,贝齿莹白,煞有介事道:“慕迟,我觉得你离了我可能会死。”

  慕迟想到昨夜,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侧颈,狐裘将她的小脸彻底包裹在其中,也挡住了侧颈的红痕。

  他的喉结不经意地动了下。

  见到慕迟不言不语,乔绾莫名,伸手显摆着自己手里的笏板,得意地问:“如何?”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交给一旁的守卫,边吩咐其挂到树上,边解释道:“听闻这是姻缘树,很灵验的。”

  慕迟看着守卫搬来梯子,吃力地挂上去,又扫了眼光秃秃的树枝,低声呢喃:“灵验吗?”

  不见得。

  “你说什么?”乔绾反问,扭头看向他,随后想到什么,目光灼灼,“你有……”本想问有痛觉了吗,到了嘴边却生了怯意,变成了,“你感觉如何?”

  慕迟明白她的意思,明明只需冷言告诉她“无用”便好,话至唇边却道不出口。

  恰在此时,门外守卫手执宽刀出现在身后:“长乐公主,圣上有口谕到。”

  乔绾凝眉,再不愿也只得随守卫离开,只让慕迟等着她便好。

  慕迟没有应声,看着她离去,直至随守卫一同消失在前方转角处,方才收回视线,下刻脚尖轻点,人如惊鸿一般飞身将方才挂上去的笏板拿了下来,落地时因着肢体仍僵硬轻晃了下身子。

  他紧攥笏板,盯着上方的字,良久转身走进房中,将笏板扔入火盆。

  看着火舌将笏板吞并,慕迟压抑沉闷的心方才如释重负般松懈下来。

  *

  乔绾未曾想到,乔恒的口谕,竟是让自己隔日便回京,甚至派来了那位叫陈启的小太监专程来接她。

  可转念一想,乔绾便明白过来。

  乔恒惜命又多疑,怎会放任自己在外面呢?恐怕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一旦确定了自己无碍,便接到陵京。

  将她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

  虽心中不悦,但乔绾到底无力反抗。

  那名叫陈启的小太监更是跟前跟后,似怕她跑了一般。

  乔绾只得命人去知会慕迟一声,明日启程回京。

  未曾想第二日一早,守卫来报慕迟的身体仍有不适,恐不能奔波。

  陈启立即贴心地表示可以去请大夫前来。

  乔绾只当慕迟的雪菩提还未完全吸收,又唯恐被人知晓是他吃了雪菩提,并未叫大夫,只将一辆马车和几个守卫留下,待慕迟身体好些再回陵京。

  一直耽搁到午时,乔绾才坐上回陵京的马车,一路不断地朝后看。

  般若寺越来越远,而慕迟始终未曾出现。

  他的身子如何?很难受吗?可能感觉到痛了?

  无数个念头在乔绾脑中纠缠,却又令她莫名的难受,好像……从此前路漫漫,慕迟都不会再出现了一般。

  直至行至官道,再看不见般若寺的影子,乔绾才将轿窗合上,呆呆地靠着软榻坐着。

  倚翠宽慰她:“公主宽心,指不定明日便又见着了。”

  乔绾对她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马车一路疾驰,乔绾的身体仍虚弱无力,靠着软枕昏昏欲睡。

  不知多久,马车行至青云山外,像是撞到了什么,剧烈晃动了一下,马匹长长的嘶鸣声厉声响起,在寂静萧瑟的冬林格外刺耳。

  青云山上响起阵阵嘈乱的脚步声,马蹄声,以及众人的喊叫声,伴随着粗鲁的吆喝:“抓活的,抓活的!”

  乔绾一惊。

  “公主!”倚翠惊慌地唤她,“是山贼吗……”

  话音刚落,一支长箭“嗖”的一声穿过轿窗,擦着乔绾的脸颊,刺入一旁的车壁间。

  箭尾仍在剧烈地颤着。

  *

  般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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