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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傍晚, 临近打烊时,门外停下一列车队,足足八辆马车,一下子把街道都给占满了。

  何春桃出门一看, 才知车队主人是皮毛商人何老板, 一个多月前出关进货时途径此地, 在食肆用过一次膳, 因着跟她同姓,也算是本家了, 就多攀谈了几句,这才有些印象。

  “何老板这是进完货回来了?快请进!”何春桃于是热情地招呼道。

  待何老板带着人进店坐下, 何春桃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笑着问:“何老板这次可真是大丰收啊, 这么多货运回京城,指定要发大财了,小妹在这里提前道声恭喜了!”

  “大财谈不上, 赚点嚼用罢了。”何老板谦虚了一句, 还是忍不住让人拿了几张皮毛进来, 一边展示一边道:“这次确实运气不错,收了些好皮, 妹子你看, 这是紫貂皮,这是白狐皮,这还有一张虎皮……”

  何春桃见这些皮毛品相极好, 毛色纯净, 又有光泽, 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惊叹道:“这么好的皮,就是京城那些富贵人家,怕也要抢破头呢。”

  何老板一时更加得意:“来之前,已经有好些公侯之家跟我预定了,这几车皮毛运回去,确实不愁卖。”

  “何老板眼光好又有魄力,您不发大财谁发大财?您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下小妹我啊。”何春桃又说了几句好话,毕竟做生意的,谁也不会嫌吉祥话多。

  何老板听了高兴,翻出一张灰兔皮来,豪爽道:“妹子,咱俩都姓何,能在这边关遇上也是缘分,这张灰兔皮就给你家小安做件皮袄,也算是我这个当伯伯的一片心意。”

  “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何春桃连忙推拒道。兔皮虽比不上那些貂皮狐皮什么的贵重,但这张灰兔皮品相完好,也不便宜。

  “妹子不收就是跟大哥我见外了,我这次出关进货,要不是靠着妹子你做的那些肉干烤饼,怕是就要饿死在半道上了。关外的食物,我实在是吃不惯。”何老板说完,见她还不肯收,便道:“大不了今日这顿饭我不付饭钱了,就用这张灰兔皮来抵。你要是还不肯收,下次我再来边关进货,就不进你这桃原食肆的门了。”

  何春桃见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只好道了声谢,收下了这张灰兔皮,又吩咐谢霁庭:“小谢,你招呼好何老板,我进去做菜了。”何老板一行人多,得做好些菜才够吃。

  何老板这才发现店里换了个新伙计,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人了,但像眼前这个伙计这般俊美又气度不凡的却是从未见过,他见过的京城那些公子哥儿比起这个小谢也差远了。

  这样一个一表人才器宇不凡的人,怎么会屈居在一间小小食肆当跑堂伙计?

  何老板心下疑惑,却没有问出来,也不敢让他伺候,斟茶倒水的都自己来。

  谁知,他不让人伺候,人却直奔他放在一旁的皮毛了,见这姓谢的伙计伸手就要拿旁边桌上的皮毛,身边护卫要出声呵斥,被他瞪了一眼才闭上嘴。

  何老板没出声制止,是想看看这姓谢的伙计究竟想做什么。

  谢霁庭拿起摆在最上面的一张紫貂皮,用手指捻了捻,又捏了捏貂皮尾巴,才道:“这紫貂皮是假的。”

  “什么?不可能!”何老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收了这么多年紫貂皮,不可能认错!紫貂皮针毛细腻柔软,毛尖泛紫光,遇风更暖,遇水不濡,点雪则消,我一一验过,绝不会有假,你说它是假的,有何证据?”

  “虽然不知卖给何老板这张紫貂皮的人是怎么做到以假乱真的,但我确定,这张紫貂皮应该是石貂皮染色伪造而成,何老板如果不信,可以用火烧一下试试,用了染料,经火一烧,应当会有刺鼻的气味。”谢霁庭建议道。

  “东家,不能烧啊,这张紫貂皮至少能卖二百两,一烧这二百两银子可就没了!”一旁护卫连忙劝道。

  何老板脸色变了又变,还是一咬牙,从紫貂皮尾巴上拔下几根毛,放到油灯上烧了下,凑近一闻,果然气味十分刺鼻。

  他这次,当真看走眼了?这次收的紫貂皮可不止这一张,难道全是假的?

  “你是怎么发现这紫貂皮是假的?”何老板忍不住问。

  “手感不太对。且石貂尾巴比紫貂尾巴略大一些。”谢霁庭答。

  何老板很是惊讶,他做了这么多年皮毛生意,都没摸出不对来,这姓谢的伙计是怎么摸出来的?除非他时常穿紫貂皮制的衣裳,摸得多了才能这般轻易就辨出真假来。看来他以前一定是非富即贵了。

  何老板于是将车里剩下的紫貂皮都拿出来,请他帮忙分辨真假。最后发现,数十张紫貂皮里,竟只有不到十张是真的。

  这下损失大了!何老板一时既沮丧,又庆幸。庆幸的是提前发现了这些紫貂皮是假的,不然等回了京,把这些假皮卖给了贵人们,一旦被发现,可就不止是损失些银子这么简单。

  “谢小兄弟,今日多亏了你帮忙,不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大可说出来,只要我能帮上的,就一定尽力!”何老板于是道。

  谢霁庭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在下确有一件事想请何老板帮忙,不过何老板若是不愿,在下绝不勉强。”

  “什么勉强不勉强的,你直说便是。”何老板爽利道。

  “在下有一封信,想托何老板带回京城,送到章大学士府。”

  何老板一愣,章大学士?清流大儒章宗濂?联想到章大学士最杰出的那位弟子,他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跑堂伙计,竟然就是从前悬在京城一众贵公子头上的那轮曜日,英国公府世子谢霁庭!

  英国公府出事他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谢世子竟被发配到了这个地方来。

  毕竟事犯谋逆,若是帮他带信,万一牵连进去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但,这位谢世子今日确确实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他实在不好拒绝。

  罢了,就当是结一个善缘好了!毕竟像谢世子这样的人物,就算暂时沦落至此,也难保不会有翻身的一天。

  “好,我一定帮您把信带到。除了带信,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何老板又问。

  “多谢何老板。您能帮忙带信,在下已经心满意足了。”谢霁庭感激道。

  何老板见他和食肆的何掌柜关系匪浅,于是在酒足饭饱后,留下了那张拔了几根毛的假紫貂皮,揣着谢霁庭交给他的信,带着车队离开。

  何老板走后,何春桃捏着那张紫貂皮,狐疑地问谢霁庭:“无缘无故地,何老板为什么非要送你一张紫貂皮?”

  谢霁庭将自己帮忙分辨紫貂皮真假的事说了,又道:“这张紫貂皮是用石貂皮染色伪造的,又拔了几根毛,想是卖不上价,便留给你做衣裳了。”

  刚才何老板非要留下这张紫貂皮时,他本想拒绝的,但想到她摸着那些皮毛时艳羡的眼神,才厚着脸皮收了下来。

  何春桃更疑惑了:“你帮了他的忙,他送我紫貂皮作甚?”

  谢霁庭想了想,说:“许是,看我在店里做伙计,以为我和你……”

  何春桃脸色一红,当即将紫貂皮扔给他:“既是给你的,你就自己收好。”说完扭身回了后厨。

  谢霁庭见她不愿收,便先将紫貂皮收好,想着回头让馨如帮忙,把这张紫貂皮絮在她的冬衣上,这样她就不得不收了。

  翌日,谢霁庭不用去军营服杂役。一大早,何春桃就被迫和小安小萍一起坐到前厅,听他讲课。

  课还没开始,何春桃就遭受了陈小萍的暴击。

  “何姨,您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跟我们一起上课?”陈小萍不解地问。

  正当何春桃满心尴尬不知如何解释时,就听见谢霁庭出声帮她解了围。

  “有志不在年高,皓首穷经亦可通秘义。无论年纪多大,只要想学,便都可以学。”

  “哦。”小萍和小安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夫子。你们可以叫我夫子,也可以叫我谢夫子。”谢霁庭又道。

  “是,夫子。”小萍和小安异口同声道。

  何春桃却有些难以启齿,便没跟着一起喊。

  今日开蒙,用的是三字经,何春桃虽然没正式学过,但多少听过一些,因而在谢霁庭教前几句时,她颇有些分神,一会儿想着今日该做些什么菜,一会儿想着院子里晒的柿饼快要好了,一会儿又想着该给殷苒送些什么当添妆……

  想着想着突然听见谢霁庭说了句:“刚才讲了窦燕山名字的缘由,有谁能回答一下,窦燕山的本名是是什么?又为什么被人称作窦燕山?”

  小萍和小安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来,何春桃却连忙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他点到名。她刚才开小差,压根没听他讲课,哪知道窦燕山为什么叫窦燕山?

  谢霁庭见她头都快埋到桌下去了,显然是怕被他点到名,但他还是点了她的名:“何春桃,你来回答一下。”

  何春桃在心里祈祷了半天,却还是被点到名,当即抬头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绞尽脑汁地答道:“窦燕山的本名,应该叫窦娥,她之所以被称作窦燕山,是因为她太冤了,哭倒了燕山!”

  说完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怎么样?难不倒她吧?她可真是个小天才!

  谢霁庭额头青筋跳了跳,能把窦燕山、窦娥冤和孟姜女哭倒长城这三个完全不搭边的故事混淆到一起,她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一旁小萍和小安先是愣了下,然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何姨,窦燕山是个男的,窦娥是个女的,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小萍笑完纠正道。

  “娘,夫子刚才说了,窦燕山本名窦禹钧,因为住在靠近燕山的地方,才被人称作窦燕山。”小安认真解释完,又纳闷地问:“娘刚才没有认真听课吗?”

  何春桃这才知道窦燕山竟然是个男的,这下丢大人了。她忍不住再次瞪了谢霁庭一眼,都怪他,点谁的名不好,非要点她的名。

  谢霁庭:“……”

  她不认真听课,胡乱回答一通,他还没有斥责她呢,她反倒怪起他来了?

  昨日他提出让她也跟着一起上课时,虽然想到过她不会像小安他们那样听话,也猜到她可能会学得很慢,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劣徒’!

  若换做别的夫子,看到她这样上课开小差,胡编乱造,甚至挑衅夫子,定要用戒尺把她的手心打肿!

  谢霁庭重新将前四句三字经讲述了一遍,又演示了一遍第一句三字经如何写,笔又该如何握,便让三名学生将他教的这十二个字写两遍。

  小安和小萍初学写字,握笔都不太会,他只能握着他们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们写了一遍,再让他们自己写第二遍。

  何春桃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照着书上的字写她还是会的,不过善字笔画有些多,她不知道笔画顺序,便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小谢啊,过来一下!”

  “嗯?你该叫我什么?”谢霁庭嗓音微沉。

  何春桃抬头一看,见他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似是有些不满,容色也有些严肃,乍一看去,倒真像个严厉的夫子。

  出于对夫子的天然恐惧,何春桃讪讪地改了口:“夫子,请过来一下!”

  谢霁庭踱步过去,看到她纸上写得一团糟,脸色忍不住一黑,但还是按捺下来,接过笔再次演示了一遍善字怎么写。

  过了一会儿,三名学生将写好的字都交上来,谢霁庭扫了一遍,见居然是何春桃写得最差,便道:“小安和小萍写得不错,可以出去玩了。何春桃,再写三遍!”

  “凭什么?”何春桃顿时不满道。她好不容易写完两遍,怎么还要加罚三遍?还单单罚她一个?

  报复,他这一定是赤.裸裸的报复!

  “你自己看看,小安和小萍是不是都写得比你好?”谢霁庭将小安小萍写的字递给她。

  何春桃接过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字果然还不如那两个孩子,没办法,她只好认罚。

  小安和小萍开开心心地出去玩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屋里罚写字,还有一个严厉的‘夫子’在一旁盯得紧紧的!

  何春桃一时后悔不已,早知道她昨天就不该答应他来上课。

  谢霁庭在一旁看着她写字,见她几乎每个字笔画都是错的,握笔姿势也不对,字也越写越难看,跟鬼画符似的。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像教小安小萍那样,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了几个字。

  何春桃起先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被他这么带着一写,她的字瞬间就好看了百倍。

  待写完几个字,察觉到耳后似有热气,她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握住了她的手!他怎么敢?

  她一把甩开的手,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敢吃老娘豆腐,我看你是活腻了!”

  谢霁庭懵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我是把你当成小安他们,才……”

  “放你娘的狗屁!老娘这么大一个人,你是得多眼瞎才能把我当成小安他们?”何春桃怒骂道。

  谢霁庭一时无从辩解,这种时候,只会越解释越黑,当即低头认错:“抱歉,我下次不会了。”

  “再有下次,就给老娘从食肆滚出去!”何春桃恶狠狠地说完,冷哼一声回了后厨。

  因着这件事,何春桃大半天都没怎么搭理谢霁庭,谢霁庭也很自觉,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

  午后,何春桃忙活完,正准备回房睡觉,突然,一群捕头衙役鱼贯而入,一句话也没说,就分散到食肆各处开始搜寻,锅碗瓢盆都被摔了一地。

  何春桃不明白这群衙役是打哪儿来的,更不知他们是来搜什么的。

  正心慌时,就见一名捕头从东屋走出来,手里举着一包药粉,呵斥道:“何春桃,有人指证裘副将是被你所毒害,现在物证已经搜到,来人,把她带回府衙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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