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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第39章 箭术

  九月天高, 时值暮秋之寒,庭中草叶沾染飞霜素雪,一夜便显出焦枯衰促之态。

  天色不过初曙, 晨钟在朔风里敲过一遍,裴时行却已做好准备。

  预备自今日起做一番长公主的武师傅。

  男人发束银冠, 着一身玄色劲服, 箭袖束膊,腰封严实,每一丝线条都显出武者的利落气势。

  他这打扮其实十分俊美,可一旦肃起脸色,蹙了剑眉, 又令人感受到无限的压迫感。

  风姿卓然的郎君绕着红装女子打量过一圈, 点漆墨瞳里微微带了笑意。

  下一刻却故作峻厉地冷下面目。

  “元承晚。”

  他负手立在她面前,肩宽背直, 一副威严模样:

  “武场之上无夫妇, 从此刻起,我就是你的师父。”

  裴时行下颌微抬, 清隽中带几分骄傲神气。

  这样的神态几乎就是同此刻正在摇篮酣眠的裴隐小姑娘一般模样。

  对面的红装女郎亦是一身胡服飒飒, 她本就生的浓丽, 生产过后便更是纤秾合度。这般装束起来亦有一种殊不似平常的俊美。

  她赞同地颔首, 也利落拱手而拜, 声音娇脆道:“师父。”

  裴时行微微讶异地扬了眉。

  他原本以为元承晚会同他唱反调,甚至进而出言,质疑他究竟够不够资格做她的师父。

  那他便可就势在小公主面前稍稍露个本事, 惹她芳心动荡。

  未料她二话不说便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甚好, ”

  裴时行继续负手正色道:

  “你前番练习投壶日久, 为师今日教你射箭,来试试你的准头和臂力。”

  长公主美眸含笑:“师父说的是,那你先挽弓为我做个示范可好?”

  这声师父自然不是白叫的。

  裴时行被这一声声师父唤的通体舒泰。

  当即如她所言,挽起那把葡萄面桦皮稍弓,搭了支双羽大笴,而后稍稍分步。

  男人大掌显出青筋,一手握弓,一手控弦;箭响铮鸣,激如流星出势。

  一瞬便在旷地里破风呼啸而出,而后正中靶心。

  他放下弓,语气调笑:“如何?师父可有叫你满意?”

  元承晚压着唇畔笑弧,并不愿叫他就此得意起来。

  话虽如此,方才俊俏的玄衣郎君搭弓,挽弦若秋月的模样着实是亮眼。长公主一向喜欢赏美人,又假意道:

  “方才没看清,师父再射一箭?”

  裴时行笑睨这狡黠的小娘子,将话音放得比她更柔,微微俯身逗问道:“师父是干什么的?”

  他话讲的温柔,却蓦然抬手凑上前去揪了她挺翘的鼻尖一把,而后状若无事走开:

  “难道这般武艺高强的郎君便是由着你戏耍赏玩的么?”

  这话说的傲气,他立在那头,又以弓角点点脚边位置:

  “站过来些,师父教你搭弓射箭。”

  揪鼻头这般手段是她近来使在阿隐身上的。

  其实也算不得揪,小儿每一处都生的可爱,她总也忍不住亲亲她的小拳头,点点她的鼻尖,然后坏心地看着她皱起包子脸。

  可惜裴时行对孩子阿娘这等狠心的行径极为不齿。

  她若亲了阿隐一口,裴时行必然要凑过来亲她一口,若点了阿隐的小鼻子,事后也必定会无辜受裴时行的一点。

  他将鬼话说的冠冕堂皇,道是要替女儿报仇,偏她时常被他寻了空子便又吻上来。

  不过长公主此刻倒是听话地挪了步子,行到裴时行身侧。

  她少时自有纨绔名声在,时常打马游京,放兔走犬,骑射功夫也是有底子在的。

  只是算不得精,堪堪会而已。

  眼下既然裴时行有真本事,那她也何妨虚心向学。

  裴时行含笑望着小公主踱上前来,仿佛自甘步入邪妄恶徒的陷阱。

  正中他下怀。

  男人将身侧的小公主拢进怀抱,话说的十分体面,丝毫不见机心:“来,师父手把手教你。”

  “练气自练射始,射御之术极为考验气稳容平,不受外界干扰。”

  长公主灵敏地攥住他抵在自己腰腹间的手腕:“所以你这是何意?”

  裴时行的面皮已在不知不觉间更上一层楼,正色平声道:

  “师父在干扰你,这是师父对你的考验,好好受着。”

  “再者,两足分立,身正肩平。”

  他微微为她调了姿势,将她的双腿分开。

  “不错,殿下是有底子的。”裴时行用鞋尖抵了抵元承晚的足,复将她圈束于怀中。

  握着她的柔荑架起长弓:

  “射箭需用肘力而非腕力,你眼下力道且弱了些,将弓拉至七分满即可。”

  这弓弩力万钧,的确是裴时行素日惯用的,却超出了她的臂力。

  元承晚知晓,寻常引弓当引至八分满。

  可不待她思虑,裴时行的声音又自耳畔传来:“元承晚,看好。”

  他的嗓音低冽,被卷在啸气长风里,令她莫名感知到了肃杀之意。

  元承晚整个人被贴嵌在他怀中,能感受到裴时行精悍腰腹胸膛之间一瞬蓄积起的力量。

  同弓弦一般被怒张开来,绷紧,而后静候着爆发之际。

  弦鸣箭出,声势铿然。

  这一箭果真直入靶心,只是力道不及他方才的锋入三分,这支笴并未能将前一支射落。

  裴时行今日备了一房箭,如此一遍遍教习,言行间赏罚分明,仿佛是个正派到不能更正派的君子。

  可他怀中的长公主却感知到了其人心机,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虚伪君子裴时行控住怀中人不断挺动的腰肢,口气威胁:“不许挣,师父这是在教你,老实些。”

  “师父,”长公主怒而回首,“你也收回你的爪,老实些来教我好不好?”

  如此操练到十月间,长公主的射艺一日日精进,阿隐也一日日长大。

  她如今是满府最受看重的小主子,在一众傅姆女官的呵护下长的胖嘟嘟圆滚滚,也叫长公主戳弄起她时愈发顺手。

  听雨目色几分无奈地看着殿下逗弄小主子。

  “阿隐,喜不喜欢阿娘同你玩?”

  “吖——”

  小姑娘丝毫不觉阿娘的坏,被她用指尖点了左颊,竟还乖顺地偏过脸,又让她点在右颊上。

  妩媚多丽的美人此刻失却端庄,也似个孩童一般惊喜抬眸,话中几分得意:

  “瞧,她喜欢呢。”

  “是是是,”听雨笑叹道,“但是您也不能这么欺负小主子呀。”

  她也是到了如今才知晓殿下还有这般顽劣的一面。

  不似生了个孩子,倒好像寻了个心爱的玩具。

  待小主子再大些,说不定这母女二人就成玩伴了。

  摇篮中的阿隐也的确喜欢这个同她长着一般眸色的女子,一张小脸笑的娇憨可爱。

  暖阁中不时响起婴儿清脆如铃的笑声和咿呀,自是一派和乐。

  却是听雪步履匆匆赶进阁中:

  “殿下,宫中传信,皇后娘娘这胎怕是不太好了。鸾车已经备好,您快准备入宫吧。”

  众人一时蹙紧眉头变了面色。

  连襁褓中的小婴儿也好似感知到了大人的情绪,慢慢收了面上笑容。

  元承晚一改方才的慵懒模样,即刻起身便随着使者一同入了宫。

  车轮粼粼踩过上京秋色,也多番搅乱元承晚的思绪,令她两弯娥眉蹙的更紧。

  霜秋生寒,可待行至千秋殿,长公主却无端感知到一抹更为凄凉肃杀的秋意。

  她先看到的是皇兄。

  元氏兄妹二人都生的身材高颀修长,可元承晚凝目望去,此刻独立于高台之上的元承绎背脊微弯。

  竟是前所未有的颓靡姿态。

  他也无法同谁诉说一二,便只能兀自撑着身,将自己化作萧瑟秋风中一道孤寂悲伤的影。

  长公主的话音在风中颤了颤:“皇兄。”

  迎风孑立的皇帝闻言回身。

  她蓦然对上一双被秋风吹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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