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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第33章

  怯生于勇(一)

  春后白日渐长,这会儿估摸着应还不到卯时。

  小芙没办法,只能起床。

  “我扫我的,你睡着。”郝赞娘假惺惺地说,“免得郝赞说我故意赶你。”

  小芙心道这难道还不算赶么?

  不过小芙也没耽搁,利利索索地起了。

  见她起床,郝赞娘也不装了,拿着笤帚走了出去。

  小芙饿了一晚上,到这个时候反而不怎么觉得饿了。

  出了屋,小芙去厨房帮郝赞娘做早饭。昨晚上包的素馄饨还剩了不少,今天全部下了,又是一顿饭。

  同样,在小芙还未吃饱之前郝赞的娘便开始催她。

  “吃饱了吗?瞧着也不胖,怎么吃这么多呢…”郝赞娘说着,盛了一大碗馄饨,又夹了些腌咸菜装进碟子装进食盒,最后递给小芙,“郝赞还没吃呢,快给他送去。”

  小芙没办法,只得撂了眼前的吃食去给郝赞送饭。

  幸而郝赞家距离酒肆算不得远,小芙提着食盒来到酒肆,见门没开,便绕去了后院。

  院门还未修好,小芙一推便推开了。

  开门前她还有些提心吊胆,担心宇文渡再次夜探酒肆,发现探出了个郝赞,一怒之下再对郝赞动手。

  小芙拉开了门,入耳便是郝赞惊天的呼噜声响,顿时松了一口气。

  很好,宇文渡应是又让那位给绊住了脚。

  虽说郝赞娘对小芙不怎样,可小芙大度得很,没有将这事儿告诉他。

  她进了屋,见郝赞睡得四仰八叉的,将食盒往桌上一放。

  “郝赞,该起了。”小芙轻声唤,眼见着他醒了才放开了声音,“馄饨我放案上,你记得趁热吃。”说罢便出去了。

  她自己还没吃饱呢!

  等又回了郝赞家,累得气喘吁吁的小芙却傻了眼——她那碗馄饨没了。

  小芙看了一眼在院子里坐着的郝赞娘,见她偷偷地朝自己看了一眼。

  发现小芙也在看她,郝赞娘赶紧将头扭了回去。

  寄人篱下的真的难。

  郝赞娘的欢迎表现得这样不明显,小芙也不好意思再呆在这儿了——若是再呆下去,恐怕人就要先饿死了。

  她回了郝赞的房,将自己的为数不多的衣裳带走——她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一共有两身,另一身也是绀青色。

  她将衣裳拿起来,想着里头还有当象牙箸给的五钱银。这五钱银不多,好歹能在东街找个客舍对付几日。到时候等院门修好了,她再回去便是。

  她抱着衣裳出了门,同背对着她的郝赞娘道:“大娘,这一天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还是回去吧。”

  “在这里住得不舒坦?”郝赞娘佯装惊讶地回了头,看到她手上的衣裳时眼里有几分不安,催促着赶她,“行,我也不留你。不过你可得同郝赞说一声,是你自个儿要走的,可跟大娘没关系。”

  “我知道。”小芙点了点头,“我本不打算久住的。”

  同郝赞娘道别后,小芙又上了东街。

  峄城穷,来的人不多,客舍也不多。小芙记得有一家快要倒闭的店,于是直奔那家店而去。

  客店的掌柜已经有些日子未见过客人,见来的还是认识的,心里当然高兴。

  “原本住咱们店是一宿是五十文。”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那位摄政王爷不来还好,他一来,峄城就封了,外头人进不来,生意也不好。你又是咱们东街的新街坊,给你算四十文一宿,再送一碗清汤面…唉,你要住几天?”

  “说不清,先住着。”小芙说着,去衣裳里摸银子。

  掌柜喜滋滋地等着收钱,却见她摸遍了浑身上下,一个子儿都没摸出来。

  小芙心道坏了——难不成她来的时候钱给丢半路上了?

  若真是这样,那么现在的她可以说得上是身无分文了。

  “哟?怎么了?”掌柜见她怔住,问,“钱丢了?”

  小芙抬起头说:“您先等等,我回去找找。”说完便走出了店门。

  她自来的时候一路找,可一直寻到郝赞家门口都没找到。

  最后小芙抬起头,看着眼前已经上了锁的院门,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的手攥了又松,最后垂了下来,低着头回了酒肆。

  -

  四月里正是收大蒜的时候,每当这时候郝赞娘便会与街坊大娘一起将挖完的蒜清洗晒干,最后搓皮。

  在不远处的一户院内,郝赞娘正同邻居们坐在一起搓大蒜。

  见郝赞娘喜得合不拢嘴,有大娘问:“碰上什么好事儿了?捡钱了?”

  富人不爱露富,穷人更不会。捡钱什么的容易遭人眼红,郝赞娘自然不会说。

  “我哪有这个运气。”郝赞娘道。

  “昨天有人看见郝赞领了个姑娘进你家门。”又有人开始说,“郝赞讨上媳妇儿了?”

  郝赞娘听后,脸都拉长了。

  “可别乱说!”她解释道,“哪里是什么媳妇儿,这是白吃白喝的来了。吃我家住我家分文不掏,还让我们郝赞去店里住…这还不算,昨儿我让她帮忙烧个热水,她还差点儿将我的锅熬干!这样的媳妇儿我们郝赞可不要!”

  邻居大娘们哄堂大笑,心里满是鄙夷——郝赞是寡妇带大的,从小就是个滑头,加上他们家里又穷,压根就没几个姑娘愿意说给他们家,如今郝赞娘竟还挑拣起来了。

  正当邻居们在心里笑话他们时,一个穿白缎绣襦请罗裙的女子走上前来,笑吟吟地道:“诸位大娘好呀,今日可有闲?”

  几个妇道人家见她穿戴精致,人又客气,撂下手中的活仰着头看她。

  郝赞娘眼尖,一眼瞧见她腰带上绣着的字儿——那是纪家门匾上的那个“纪”字儿。

  纪家富得很,郝赞娘知道,眼前这位应是纪家的使婢无疑。

  “您有什么事儿?”郝赞娘丢了蒜,挤上前来问。

  婢女兰心鼻子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是这样的,我是纪家的人,我们夫人院子里有些缝补活计要使人做,想请两位大娘帮忙。”兰心微微笑道,“事后定有丰厚报酬。”

  郝赞娘一听,两只眼都发光——今儿是怎么了,该她发财的时候到了不成?



第34章

  怯生于勇(二)

  “我成我成,我干活麻利。”郝赞娘忙道,“我给我和儿子做了多少年的衣裳,缝缝补补不在话下!”

  “那就有劳大娘了。”兰心笑了笑,又客客气气地问,“您怎么称呼?”

  郝赞娘喜滋滋地答:“我夫家姓郝。”

  兰心面上笑意更深了。

  除了郝赞娘,兰心又请了一位赵大娘。郝赞娘与那位赵大娘一道跟着兰心去纪府。

  走在路上时,兰心不经意地问:“刚听郝大娘说,您有个儿子?您儿子是做什么的?”

  郝赞娘赔着笑道:“他啊,在酒肆给人帮帮忙,打打下手——对了,他还为纪府送过酒呢。若是有什么要出力的地方,姑娘尽管吩咐便是。”

  “最近我们院子里倒还真有不少活儿。”兰心掩着嘴道。

  郝赞娘只是笑,倒也未同她说定,去不去的,总得先看看他们夫人舍不舍得花钱。若是出了半天的力,最后没得几个子儿,那还不如不去呢!

  郝赞娘同赵大娘一道来了纪府,望着侧门仰头问:“灯笼下面还养着绿萝,等到了晚上不怕遮住了光看不见?”

  兰心瞥了她一眼,随意地道:“晚上府里几千盏灯燃一夜,外头又有值夜的大哥挑灯看着,里里外外就跟白天似的。外头这两盏不过是装饰,看着好看罢了。”

  “这样啊…”郝赞娘悻悻地说。

  可真开了眼了,有钱就是有钱,几千盏灯点上一夜,若是这些灯油给了他们家,怕是一辈子都用不完吧…

  门口依然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守卫,见她们来,照例盘查了一番,随后才允了她们入内。

  兰心带着郝赞娘二人入了侧门,绕了数十丈回廊,过了一方碧潭,穿过几处拱门,其间不知上过多少石阶,登过几方月台,满目松榕槐柳险些迷了眼,最后来到了夫人的院子。

  院子瞧着不算大,胜在精致,一间两层阁楼拔地而起,耳房厢房前后并建。院子里一侧种着芭蕉,另一侧是一方石桌案,瞧着倒是文雅。

  阁楼的窗前有个穿海棠红襦裙的女人,浓妆艳抹,皮肉白生生的,正眯着眼睛看她们。

  兰心用手肘捅了一下郝赞娘,“那是我们夫人。”

  郝赞娘这才回过神来,与同伴一道上前向人行礼。

  七夫人蹙了蹙眉,随后舒展开来,笑着问:“二位贵姓?”

  “夫人,我夫家姓郝。”郝赞娘抢着介绍道,“我旁边的这位姓赵,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七夫人的下巴抬了抬,兰心会意,对她们说了声“等着”,随后进了屋,从屋里拿出个托盘来。

  托盘上是针线筐和两件衣裳,一件披风,一件襦裙,上头各揦了一道口子,虽然长,但均在隐蔽处,并不算显眼,补倒是不费什么劲儿。

  “找衣裳的时候不小心撕坏了,你们给补补吧。”七夫人道,“仔细点儿,事后我有赏钱。”

  郝赞娘一听,抢过那件披风后便坐到石桌前,开始捋那道口子。

  那赵大娘没办法,只得拿了裙,也跟着坐下来补。

  郝赞娘毕竟是一个人辛苦将儿子拉扯大的,这些活儿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一会儿便将披风上的那道口子补好了。

  她抖开披风展了展,前前后后地仔细检查了好几遍,才对兰心说:“姑娘,您瞧瞧行不行。”

  兰心走过来,接了披风后看了看,点头说:“不错,来跟我领银子。”

  郝赞娘喜滋滋地进了七夫人的屋,见四壁户牗俱是天然铁梨木,屏风上绘着朦朦胧胧的祥鸟,映出后头那位七夫人的曼妙身影。

  郝赞娘深吸一口气,香,真是香。

  “有劳你。”七夫人开口道,“兰心,把钱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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