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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祁聿端坐舒嵌椅子中,眼中明显不喜他的嘱告,可走近将手中披氅递出,祁聿照旧顺服地接下。

  “好,记下了。”

  脆声掺拌铁索碎声,是种别致恹恹的清冷,一种怪异的好听。

  祁聿此刻自带被束缚的感官有些惑人,刘栩不禁又将人往眼底装。

  他们相处生硬又亲和,生生熟熟搅在一块,刘栩明知夹生也放不开人。

  “等你回来。”

  祁聿闻声蹙眉。

  李卜山死后,上次受刑例外,刘栩几乎要她在目之所及之处,怎么一下就接受她出去过夜了。

  祁聿陡然微微意识刘栩这话意思有些深远,她酌目将人摆眼底定睛,却看不懂刘栩半分。

  刘栩不算慈祥面容此时舒眉蔼目,尖锐在眉尾下藏着蓄势待发的锋利。

  这会儿刘栩不算吓人,他动起怒强逼起人的那样子......祁聿心跳撞得她有一二分心神不安。

  看祁聿警惕神色,刘栩浅浅勾唇。

  “明日早议不来那后日呢?你这般行径,新晋的陆秉笔还道你厌恶他。”

  她蹙眉握紧披氅,脚下颠退半步与刘栩拉开距离。

  抿紧唇:“就是厌恶。”

  脚下速速绕开案桌从另一侧出门,“走了,我还要胭脂米。”

  脚踝明明锁着刑具,人却在适宜动作下照旧依性横冲直撞,刺啦声吵耳朵。

  门前太医都退开半步给他让路。

  祁聿性子真是肆意张扬,惯的。

  出门抬眸瞧见对面廊下的陆斜,一身赤红陡然刺目,天质自然熟稔身段将她心跳刺慢一拍。

  祁聿即便速速扭过脸,脑子强行覆过陆斜那夜同她的最后一段话。

  我不是同你背影相像的无关紧要之人,我不是殿下要你尽心劳力庇护的奴婢,我也不是你恩人陆詹事遗孤,我是陆斜。

  祁聿,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斜。‘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斜。

  她将陆斜强行挤出脑中,用气息翻压诸般莫名挣起的心绪。

  果决地朝宫外去。

  陆斜目光追随前夜见过后再也不见的身影。

  祁聿余光都不给......

  刘栩越过桌面,将祁聿方才看的书捡起来。

  他一向爱惜书册,这本还能被翻毛边,看来是经常翻看。

  拨页一瞧,米黄纸张页页无字。

  刘栩蹙额,喃喃:“这么多年还是爱看无字书,还是什么每页都是答案么......今天你在看什么问题,答案找到了吗。”

  耳中刺啦铁索锁渐失。

  刘栩摇头,走这么快也不怕被刑具绊了腿脚。

  一路到镇抚司、到招狱、坐在牢房干草堆里。她摁紧心头,隐隐觉得今日有些心慌。

  从刘栩对她试探陆斜那半句而来,从出门撞见陆斜而来。

  总是感觉不太好,哪里不对......她心烦意乱想不明白,直觉有事。

  听祁聿又来了,程崔下值前绕过来看眼人。

  见人被铁索束得展不开手脚的祁聿,一身懒洋洋躺脏地上。

  “你往日就两种情况来,一是人杀多了过来消煞,二是心情不好需要冷静。你今日又心烦了?是西厂之事?”

  程崔总喜欢打听她来意,以此判断宫内出了什么事。

  祁聿惫懒提眸,“不是。无能者登位挺好,能用。就是,我闷得慌。”

  她脑袋蹭肩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垂颈,往脚方向够着脖子瞧门外程崔。

  “你心烦过么。”

  程崔听得稀奇,祁聿还会心烦。

  “哪种烦。”

  祁聿皱皱眉,“想杀杀不死的那种烦。”

  譬如陆斜,很该死,但她没法动手。

  好了,不稀奇。

  程崔拍拍衣摆:“诏狱没有想杀杀不死的人,你问错人了。”

  看眼祁聿失意神色。

  程崔没懂,东厂有什么杀不了的人?朝陛下耳报两句即刻能拿令,就连钟阁老家都能随意遣兵进出。

  东厂也算天下尽行肆意之所,怎么握着如此特权还抑郁起来了。

  是问错了。

  程崔应该没遇见过一个断袖非喜欢他,要自己做刀给人使的经历,他无法体会。

  祁聿脑袋摆正,睁眼看着头顶黑乎乎的墙。

  “要不是老祖宗非要我陪着用膳,这回我都想在诏狱住半个月。”

  程崔嗓子一惊。

  “你可千万别,那位老祖宗能拆了我镇抚司将你抬回去。”

  祁聿躺草里,嗅着漫鼻腔的腐气跟皮肉烂掉的腥臭,脑子却愈发清晰。

  她闷闷嗓子,“你下值,不用管我,明儿也别喊我,我睡醒了自己会回去。”

  其实她不太想回去,不想面对刘栩,也不想面对陆斜。

  他看眼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的祁聿,嗓子黏糊出口了个多年想问的话。

  “你为什么喜欢来诏狱睡觉。”

  此地能四肢伸展着睡的,数年来只有祁聿。他个镇抚司指挥使,能不下诏狱都更愿意在前头衙司里呆着,天下怎么会有人喜欢这里。

  一阵朗声撞着墙壁叫程崔猝然。

  “我的归宿是这里,我不希望最后那天我害怕。”

第98章 改变你今日怎么没打我?

  收到赵氏合传话,叫她赶紧回司礼监。

  祁聿马不停蹄往回赶,至经厂外的宫巷她已经敏锐捕捉到气氛诡异。

  掐眸进门,院中景象叫她好一阵扼息。

  陆斜一身珠白飞鱼服赐衣,革带配了金饰,腰侧挂把錾金绣春刀,威风凛凛将闫宽踩脚下。

  整个经厂无人敢动,都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

  此刻就赵氏合在一旁暂时压着场面,看祁聿到了,眉眼勉强缓了神色。

  松肩,意思是不打算再管了。

  这个时辰,老祖宗应是御前侍奉,大家该上值的都在各处上值,难怪这个场面无人管。

  赵氏合虽是秉笔,此刻却与陆斜差了一截......

  陆斜一身华服配着他本就高大的身量,宽肩窄腰挺阔的脊梁好生气派,似撼天狮下云端。

  看来今日陛下是将西厂权柄赐了,那陆斜这柄刀与寻常锦衣卫的意味就不一样,恐是多了道先斩后奏之权。

  她在诏狱竟然不知上午内廷此番变化,路上也未有人提及一句半句。

  祁聿眸底晦涩地朝身后略看半眼,随后的人全缩颈佝肩。

  闫宽听闻门前镣铐跟诸多步子声,扭颈看见祁聿为首。

  本想张嘴的口又缓缓闭上,一副挣扎无望的万念俱灰模样。

  他一动,陆斜又狠狠踩人一脚。

  祁聿看得眉心不自觉掐紧。

  她都没动闫宽,陆斜怎么敢的。

  抬步走进院子,她轻蔑扬声:“陆斜,你在耍什么威风,放人。闫随堂如何招惹你了,你要这样得理不饶人。”

  陆斜在经厂这样做,是在顶撞老祖宗权柄。

  前朝跟陛下自然希望陆斜与司礼监‘不合’、心生嫌隙,可陆斜日后是要活至改朝的,他不能行事这般张狂无忌失人心落口舌,该度长久之策。

  闫宽伏在地上冷嗤,得理不饶人?

  祁聿将陆斜所有神经、逆上之举,五个字翻盖成他的过错。

  闫宽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莫名其妙被人喊回经厂,来了陆斜就将他一顿揍,然后踩在脚下如此羞辱。

  陆斜闻声拧颈,曳眉勾唇,提腿将人松开。

  “就等你了。”

  这声阴恻恻的......陆斜又要给她看出什么戏,特意叫赵氏合请她回宫。

  掀眸,被陆斜凶恶痛心的眼神蛰了下,一股数日不见的怨责也浅浅嵌在眸底。

  自文书房那夜后,每日除了早议跟早膳,她跟人半个月就没好好见过。

  闫宽刚爬出一步,陆斜解了刀带,带鞘的绣春刀松松架到闫宽颈侧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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