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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她怎能左右他的情绪!?

  这一发现令沈湛心中徒然升起一阵不安。

  沈湛眸光幽冷,下颌紧绷,冷冷看着她。

  宋婉被他看得心头一紧。

  她从未见过沈湛如此阴沉可怕……

  她不知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还是这些日子对她的忍耐已经到头了?想起了新婚之夜她差点杀了他,想要报复?

  她想确定他的心意,宋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还是那样冰冷。

  她勉强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可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她微微发颤的裙摆。

  “珩澜。”她的声音却温柔雀跃,温暖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天气越来越冷了,怎么没带手炉就出来了?”

  他冷冽地拢着眉,被她握住的手一动不动,整个人冰冷,沉默。

  他不说话。

  宋婉低眉敛眼,红唇咬得发白。

  终于,他开口道:“绒花脏了,别要了。”

  宋婉怔然看着他。

  他从她手中将那朵洁白的绒花收走,冷咧的声音响起,“你喜欢辛夷花?”

  她镇定地胡诌道:“喜欢,最喜欢辛夷,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沈湛:“……走吧。”

  这辛夷花夺去了她的目光。

  他竟会仇视一朵辛夷花。

  宋婉以为沈湛不会对她喜欢什么花,种什么树,栽什么盆景这类的小事感兴趣去。

  谁知他十分有耐心地站在旁边看着她给他窗子下的那一排茉莉浇水、修剪盆景的枯枝烂叶、用杂草将易受冻害的部位包裹起来……

  这些事是婢女同她一起做的,可如今沈湛在一旁盯着,众人都如芒刺在背,大气都不敢出。

  想想也能理解,比如那些工匠,若有主家在一旁监工,可不就是紧张呢!

  宋婉实在想不通,自己只是为了讨好他才给他的院子挪来了花草,怎么就引得他对这些花草如此感兴趣了……

  他一个神仙似的云端上的人,她都恐他哪天忽然就羽化而去……这样的人为何突然对泥土里的事颇有兴致?

  直到乌金西坠,她揉了揉酸痛的腰,环顾院子一周,自己赞叹自己,“真好,比之前有生机多了!”

  廊下站着的人揣着紫金手炉,一张苍白的脸上神情似是不耐,眼眸中是说不定道不明的情绪,额上都渗出了虚汗,却还站在那。

  一旁的婢女也不敢出声,屏声静气。

  宋婉在银盆里洗干净了手,走上前去抬头一笑:“天色晚啦,世子快回去歇息吧,等来年春天,您这院子一定是王府里最花团锦簇的地方。”

  沈湛不语,神色古怪地挑了挑下巴,“没有要说的了?”

  她方才唤他小字,那必定是有事求他。

  他想到她为了那丫鬟去找那张典仪赔笑,就浑身不舒服,不想让她再有事去求别人。

  宋婉不明所以,“没有。”

  沈湛:“……”

  宋婉忽然想到他每次这个神色,都是自己远离了他,比如轻轻的给他上药就让他很不满,还推了她。

  想到这,她忽然茅塞顿开了。

  下一刻,宋婉踮起脚尖,倾身搂住了他的脖颈。

  沈湛紧绷的身体在她柔软又坚定的拥抱中,放松了。

  他实在是很瘦,但足够高,宽大的大氅能包裹住她,仿佛能够让她深陷其中。

  沈湛任由她抱着,后知后觉地有些明白,方才充满胸臆间的不甘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婢女大气都不敢出,对视一眼后低下了头。

  

第15章 荣亲王是个顶闲的闲人,年轻的时候喜欢游山玩水,年岁愈长愈发喜欢热闹……

  荣亲王是个顶闲的闲人,年轻的时候喜欢游山玩水,年岁愈长愈发喜欢热闹,逢年节就要在府中办些宴席。

  民间都传今上疑心谁,都疑心不了这位玩性大的王爷。

  说起来自去年上巳节,二公子沈行落水失踪,到今年秋日,都没有再办过什么席面,王府中萧瑟冷清了好一阵。

  中秋快到了,王爷思索再三决定中秋宴得办,得大办。

  不仅要邀请云京勋贵们,商贾也得来。

  毕竟整个云京的赋税都得靠他们。

  中秋这日,白日里和风晴朗,晚间的月亮就似银盘。

  荣亲王府外热闹非凡,宝马香车成堆,熏风将鲛绡所制的纱帘掀起,一股檀香飘散而来。

  那是富贵人家才有的气息。

  男子们广袖玉冠,风流倜傥。贵女们气度高华,珠玉簪首。

  勋贵大族们世代联姻,关系盘根错节,而商人巨贾们生意上互相往来,此刻见了面,不免寒暄几句,那话题自然引到了王府失踪的二公子沈行,和病弱世子身上。

  “去年秋祢还和我们一起射黄羊呢,今年二公子就不知在何处了……哎,二公子虽倜傥风流,却也不是和那些喜欢流连秦楼楚馆的一条路子啊。”

  “谁说不是。”锦衣华服的公子长叹一声,看向一旁的引路小厮,“你们二公子还没信儿吗?”

  小厮脸上黯然,“王爷已将二公子失踪之事写了折子禀明圣上了,万岁爷下旨命各州各省全力搜索,暂时还没消息呢。”

  此时正路过青湖,那华服公子不禁眺望起不远处紫竹林后那扇紧闭的门,犹记得去年中秋,还和沈行在青湖边垂钓。

  那时沈行还提及他那病弱的大哥,没想到先走的人却是他。

  再想今日,极有可能天人两隔了。

  当真是造化弄人,凄楚孤寂。

  中秋宴就设在青湖边上,暮色深沉,夜晚月正圆,推杯换盏间妖娆的舞姬随风款摆,巨大的鎏金华盖拱着四爪蟒龙的避尘帐,凉风徐徐摇曳着绯色的纱灯,乍一看去仿若仙境。

  才子佳人或靠或卧在矮几上,饮酒令起,原本愁云淡雾逐渐被节日的氛围消弭。

  “世子先前娶妻了?”一女子小声道。

  “那不叫娶吧,应是……冲喜?说是那女子八字与世子合得上。”年龄稍长一些的贵妇道,眼梢还带着讥诮,“王爷他老人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堂堂世子娶一小官之女冲喜,嗐。”

  妇人脸色有些白,“我家大人说,今上没有子嗣,世子可是如今唯一有资格继位的,说不准人家哪天就……”

  另一个摆了摆手,“你看今日中秋宴,世子都没来,这身子骨哪能受得了那大任呢。可我记得我哥哥参加乡试那年世子还中了解元呢,那年他才十二岁。”

  宗室子弟若是想应举入仕,难度较普通考生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能够在十二岁夺得解元,含金量可想而知。

  正说着,荣亲王目光迷离明显是喝多了,起身跟众人说了些场面话,便摇摇晃晃随着一异域舞姬往湖心亭方向去了。

  一旁的侍从高唱个“起驾”,也随着王爷消失在薄雾蒙蒙的夜色中。

  王爷在时,在场的众人总存着顾忌,就拘着,满场的恭维互捧。王爷一走,才敢敞开了说笑,推杯换盏间,行酒令才真正的有了几分乐趣。

  而另一边,宋婉知是中秋,在这样的节日,父亲是必然要与嫡母在一处赏月吃酒的。

  她便与母亲在院中支个小桌饮些桂花酒,倒也快活。

  可今年,没了她,母亲一人对月,不免孤寂罢?

  宋婉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满月,吹灭了蜡烛。

  今晚月色甚好,若是点烛倒像是对月色暴殄天物了。

  早早将婢女都遣了回去过节,她孤身一人靠在引枕上,月色微拢,不免寂寥,合上眼,渐渐像坠入云雾中似的,奇怪的梦一个接着一个。

  梦中人穿着夜行衣,露出的眉眼清俊,低低道:“你还没看过我的脸。”

  梦中的场景是在她的闺房,他很高,在她那一方小小闺房中有些局促,从她的角度看去,应该是常年在暗夜里活动的缘故,他的肤色有种雪一样的冷白。

  所以侧脸、耳根、脖颈泛着的潮红就很明显,看着就……很禁欲。

  宋婉慢慢凑近他,对上他的眼眸,他的眼眸中闪过一阵明显慌乱,而后局促地看向别处,开始自报家门:“你可以唤我珩舟,今年二十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她打断他,把遮面的黑方巾重新怼到他脸上,“快把脸蒙上罢。”

  “怎么,你可是不满意我的长相?”他震惊道,又将面巾一把扯掉,“可他们都说我长得好……”

  沈行伸手揽过她的腰,让她能够更近地看他,低低道:“看着我。”

  宋婉只得顺从地看向他的正脸。

  他长相冷峻,肤色很白,锋利的眉骨和瘦削下颌线侵略感十足,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却没有隐于暗夜的局促感,整个人清冷而出尘。

  在这样一个寂静又暧昧的夜里,他微敞的胸口急促又压抑地起伏着,因气质太过清冷,反倒显出几分被亵渎的颠悖感。

  被她赤裸裸地盯着打量,他的心脏狂跳,脖颈和耳根都红透了,像是在等着她的宣判。

  宋婉思量片刻,决定还是先把他哄走为上策,便夸赞道:“是不错,你挺好看的,我很喜欢呢。”

  他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宋婉忽然想到什么,不放心又问:“我看见你的脸了,你会杀我么?”

  她从话本子中看过,像他这样身份不明的江湖草野之人被人看了脸,那可是要杀人灭口的。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像从胸腔深处发出,有着令人酸麻的温柔和怜惜:“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舍不得杀你。”

  她记得这是他头一回向她毫无保留地刨露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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