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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第44章 横财

  “怪不得他不愿意娶我, 原来心里早就装着白梅姐了。”

  头伏饺子二伏面,二伏天里,天尽头的家家户户按惯例要吃鱼汤面。卖鱼的摊位上, 翠儿扭过脸背着人,对李桃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现在想想, 其实我早该知道了, 不然他每次出来摆摊在哪摆不好,非得摆在白梅姐店门口, 还有一次,我干脆豁出去了, 赖在他家整夜不走,看他能拿我怎么办,可他竟然直接留我一个人在他家, 自己出去了!我那时只当他是正人君子, 现在仔细算算日子,他那时候不就是出去帮白梅姐杀人了吗!”

  李桃花听着翠儿的倾诉,心里的疑惑这时才被解开。

  之前想到哑巴给白梅顶罪, 她还好奇哑巴是怎么知道凶手是白梅的, 现在看来, 那几日正好是白梅到王家大宅给徐四疗伤的日子,哑巴担心白梅的安全, 应该早就在暗中护送她回家了, 只是兴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他竟然还能撞见白梅杀人的一幕。

  李桃花的心被触动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劝翠儿:“好了, 你别哭了,再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哭再凶又有什么用。”

  翠儿的眼泪更多了,万分委屈道:“我哪是在哭他啊,我是在哭我自己。活这么大,就见过这一个好男人,偏这一个也为别人去死了,我以后万一除了他谁都看不入眼,熬成老姑娘了该怎么办?”

  小地方的女孩子,男女间可歌可泣的爱情不是没有听说过,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白素贞水漫金山,孔雀东南飞……但那些传说终究太遥远,现实里,市井乡野最不缺平常日子打老婆孩子,艰难关头便典妻卖妻的狠毒汉子。普通女子嫁了人,别说夫妻相爱,枕边人不图你的命就算不错了,哪有那么多夫唱妇随的好日子过。

  李桃花想说“老姑娘就老姑娘,不嫁人还不能活了不成?”,又怕翠儿嫌她说风凉话,便转移话茬道:“好了,我来你这是为买鱼的,不是来听你哭的,这鱼你还卖不卖了?不卖我可去别人家买了。”

  “卖卖卖!”翠儿抽抽搭搭从盆里摸了条活鲫鱼,红着眼睛抓起宰鱼刀,三两下将鱼剖干净,用水一冲把血冲走,草杆穿过鱼嘴,眨眼的工夫便已将鱼交给李桃花,这时还不忘感慨:“横竖我这辈子是忘不了那般有血性的男子了,但愿老天有眼,再派一个他那样真正的男人到我身边,不然我宁愿一辈子不嫁,到死也要念着他。”

  李桃花接过鱼,转身,眼神里充满困惑与不解。

  她白梅姐只是因为跟哑巴说过几句话便令哑巴为了她连命不要,哑巴救了翠儿一次,明确拒绝翠儿那么多回,翠儿都对他死心塌地,终身不嫁的念头都出来了。

  李桃花有点不明白,这男女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玩意?足以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要死要活,不顾自己。

  她想了想自己,觉得这辈子她都做不到那样。

  *

  “真是荒唐,白姑娘竟然说我喜欢李姑娘!”

  书房外蝉鸣声响个不停,不到咽气誓不罢休,连遮阳的绿荫都显得聒噪异常。许文壶将狼毫用力蘸了下墨汁,在往年案牍上批下一个毫不秀气的“阅”字,眉头皱成川形,分明一夜都过去了,他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原因仅仅因为我愿意听李姑娘的话,听话便是喜欢,兴儿你说这像话吗?这合乎情理吗?”

  兴儿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整理着批阅后的案牍,撕开眼皮的劲头都没有,更别说回话。

  “照她那样说,难道我听李姑娘的话就是喜欢李姑娘,哪日不听李姑娘的话,就是不喜欢了?”

  许文壶自言自语不停,忽然笔锋一重,“若是如此,我宁愿不听,也要保全我与李姑娘的声誉。”

  “生育?谁生了?”

  李桃花顶着太阳迈入门,脸颊红透发烫,全身热汗淋漓,燥热的杏眸下意识看向许文壶。

  乍然对上她的眼睛,许文壶莫名心慌起来,低下头用笔胡乱画上一通,“没……没有人生育,李姑娘听错了,我不是在说这个。”

  李桃花擦了把额上的汗,热到没心情刨根问底,只道:“二伏天到了,我买了条鱼留着做鱼汤面,衙门里其他人我顾不上,你们两个还是能沾点光的,晚饭留着点肚子,等着我来给你们开小灶。”

  许文壶答应地利索。

  待李桃花走了,兴儿才提溜着眼珠子去瞅许文壶,阴阳怪气道:“公子方才不是下定决心不再听人家话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变卦了?”

  许文壶咳嗽一声,沉吟道:“话又说回来,所谓清者自清,我又岂能被他人无心之言扰乱阵脚,辜负李姑娘的一片好意。”

  兴儿“哦”了声,尾音拖得抑扬顿挫。

  许文壶心虚低头。

  他瞎说的。

  他不是清者自清,他是情难自禁。

  他就是喜欢听李姑娘话,受李姑娘的安排,怎么了?

  “对了。”李桃花突然又折返回来,在门口探着脑袋问兴儿,“猪骨头还有剩下的吗?我下午加点在鱼汤里一块炖,好增香。”

  兴儿困得魂都快飞了,懒洋洋道:“这事儿你去问厨子吧,反正大多都被我弄进坛子里了,就算有剩下的也不多了。”

  白梅哑巴跳崖后便尸骨破碎,等找到时身上的肉都被野狗啃得差不多了,光剩下一堆血淋淋的骨头。还是专门请了捡骨师,才把两个人的骨头分开装殓进坛。李桃花为了不让白梅的尸骨被林祥带走,趁刚捡完骨,暗中把坛子调了包,真正的白梅和哑巴的尸骨早就一起被白兰白竹背走,林祥坛子里的,乃是一堆正宗的猪骨头。

  “不用多,几块就够了。”

  李桃花转身欲要离开,临走手指许文壶,凶巴巴威胁,“一定留着肚子,听到没有?”

  许文壶点头如捣蒜。

  ……

  福海寺,佛母殿。

  僧人林立两侧,低声呢喃往生经文,木鱼声哒哒作响,在烟丝中尽显庄严肃穆,与漆黑佛母像为映衬,又充满浓郁的诡异。

  林祥形若槁木,两颊枯瘦,手持三炷香,上给供在条案上的牌位,之后便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牌位看。

  舍妹兰陵林氏之女林清之莲位。

  林清,他的好妹妹。

  “尚书大人去年死了个妾室,一直郁郁寡欢,今年有心再纳,便想寻个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

  “我早就得了你的消息,一直没有机会寻你,这次本想把你带走与之联姻,既成你终身大事,又能凭借关系助我仕途再上台阶。”

  林祥眼中满是痛惜之色,口中咬字狠重,“没想到竟会促成如今的局面,眼下你人没了,我的想法亦成空中楼阁,兴许我林祥真是没有那个一步登天的命,只能当个小小的员外郎,在六部内打转。”

  烟丝梵语里,王大海悠悠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林大人年纪轻轻位列员外郎,已是人中龙凤,您只是缺一个机会罢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待等时机一到,有的是机遇托举大人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林祥冷哼一声,“陛下年少,不理朝政。纵然有治世大才,无人赏识,又有何用?所谓机遇,不过是宽慰凡夫俗子的措辞罢了,权利不是瓜熟蒂落的果子,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争抢得来。”

  王大海恭顺道:“林大人所言极是,是小老儿眼界短浅了。”

  “王员外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林祥的视线上移,从牌位落在漆黑的佛母像上,“你的忠心,本官都看在眼里,回去走之后,定会如实向大人禀明,至于那个许文壶……”

  林祥口吻一重,眼中狠意毕露,“如此正直大才,王员外定要替本官好好关照他。”

  王大海点头,三角眼中是心领神会的厉色,笑道:“小人明白。”

  *

  弯月挂上梢头,衙门后厨,香气四溢。

  刚出锅的鱼汤面热气腾腾,软弹的面条浸在浓白的汤汁里,撒些翠嫩的葱花更添风味。许文壶和兴儿吃得狼吞虎咽,连碗底的汤汁都不放过,吃干抹净还要再去盛下一碗。

  李桃花看着他俩的吃相,表情里没有成就感和满足,反而怀疑地道:“你们俩都觉得好吃吗?”

  兴儿重重点头,一筷子面塞到嘴里,话来不及说。

  许文壶被面汤呛到,咳嗽完道:“面汤色白如乳,鱼肉肥而不腻,鲜而不腥……”

  李桃花:“打住打住!别跟我卖弄什么咸鱼,你就跟我说好不好吃就行了。”

  “非常好吃!”

  李桃花将信将疑,又尝了口面,嚼完咽下,脸上却流露出失望之色,怅然说:“可我怎么觉得,和我记忆里的味道不太一样呢,总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因为这面往年一直是李贵下厨做的。

第45章 横财

  吃饱喝足, 三人坐在厨房门外吹风,一身热汗被晚间凉意带走,神清气爽。

  “林祥已走, 王银不可放过,明日便去捉拿归案。”许文壶沉吟着,细捋接下来自己待办的事务, 忽然道, “对了兴儿,州府那边可有回信?”

  兴儿摇头, “没有,我都怀疑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许文壶心中泛起狐疑,“怪了。”

  李桃花道:“怪什么怪,你也不想想, 凭王大海的本事, 他能让你那封信出天尽头?还送到州府手中,你也太天真了些。”

  许文壶听了,默默愣住。

  李桃花看着他的呆样子, 想到他之前被林祥打击之后便哭着要回家种地, 她觉得他可能又要哭了。

  李桃花翻了翻袖子, 提前将帕子拿出来备着。但等了半晌,许文壶没哭, 反而声音平稳地道:“既是如此, 那我就亲自去找知州, 告发王大海私抬药价,中饱私囊,更兼鱼肉乡邻, 纵容族人草菅人命。”

  李桃花瞧着他下颏清瘦的线条,顿了下子,接着道:“万一州府那边也和王大海是一伙的呢?”

  许文壶沉默下去。

  蟋蟀鸣叫,晚风舒适,静谧的祥和。他在这时说:“那也得等我亲自去过才知道。”

  声音里透着股毅然决然的坚定。

  李桃花愣住,就这么看着他的表情样子,忽然嗤鼻,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光,没好气道:“真是倔驴一个。”

  “驴?”许文壶光顾着想事情没听清楚,懵懵看向她,轻声纠正,“李姑娘,我属狗。”

  “那就是倔狗。”

  ……

  翌日大早,许文壶亲自带人到王家大宅捉了王银,当日定刑关进大牢,隔了一天便已收拾行李,带着兴儿与几个衙差上路,亲自前往所辖天尽头的古州城。

  他们走时天还没亮,李桃花睡正香,自然爬不起来,直到睡醒去膳堂吃饭,听到衙差谈论起县太爷前往古州,她才精神过来,想起来问:“天尽头到古州,来回大概得用多久?”

  “古州离咱天尽头大约有三百多里,算不上尤其远,但耐不住山多啊,大人是骑驴上路的,驴的脚力本就不快,加上翻山越岭,到了古州万一再留上几日,估计少说也得十天吧。”

  “十天啊!”

  李桃花讶异地喊出声来,眼睛都睁大了,但旋即克制住失落,佯装轻松道:“我还以为要多久,原来十天就够了,也算不上什么。”

  她坐下,照常吃饭。可昔日还算可口的饭菜,此时嚼在嘴里,便什么滋味都没有了,她用筷子数着碗里的秫米粒,心中懊恼道:早知道他要走那么久,我就去送一送他了。

  可随即的,她就感觉自己十分古怪,又在心中道:奇怪,他走不走,走多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失落个什么劲儿?

  没了许文壶,不必因他而忙前忙后,她乐得自在还差不多。

  吃完饭,李桃花回到房中便睡起了回笼觉,一直睡到肚子打鼓,爬起来吃点东西,吃完便倒头再睡。

  之后几日,循环往复

  正午时分,暑气蒸腾,连蜻蜓蝴蝶都只敢在绿荫底下飞,蚂蚁都缩在洞里不出来。

  窗外蝉鸣鸟啼,李桃花躺在榻上睡正舒服,嘴巴张张合合,喃喃呓语:“呆子……许呆子,别跑……”

  这时,敲门响起地急促,一下接一下,门都跟着摇晃。

  李桃花被强行吵醒,顶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前去开门,开了门见是李春生,心情顿时更不好了,凶巴巴道:“你来干什么?”

  李春生眉头紧皱,看着她的样子满脸不悦,“干什么?你好意思问我干什么?你要不要伸头看看天色都到什么时辰了,饭也不吃就知道睡,你就不怕你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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