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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他们只看见了沈鸢。

第17章 面目全非

  沈府。

  烛火通明,照如白昼。

  一众奴仆婆子手执珐琅戳灯,燕翅般垂手侍立在沈殊身后。

  为首的沈殊穿金戴银,遍身绫罗绸缎,手上戴着嵌宝石团花纹手镯,那手镯是足金的,沉甸甸悬在腕间。

  她一手抚着鬓间的镂空雕花水晶钗,穿廊庑,过庭院。

  遥遥瞧见厢房的锦绣成堆,沈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二妹妹还没醒

  ?”

  台矶前坐更守夜的婆子本还在打着瞌睡,听见沈殊的声音,唬得半点困意也无,忙忙起身行礼。

  她讪讪干笑两声,惊魂不定:“姑娘、姑娘怎么来了?”

  汗流浃背,婆子连话都说不利索,颤巍巍道:“这儿病气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省得过了病气。”

  二姑娘被救后,连着昏睡了□□日,沈父连厢房都不曾踏入半步,只命人好生照看。

  底下的人起初还尽心,后来见沈父不管不顾,也渐渐松懈,哪里想得到沈殊会亲自踏足。

  沈殊漫不经心抚着染着蔻丹的长甲。

  半晌,朱唇轻启。

  “胡说什么,二妹妹病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是牵挂,哪里还顾得上病气一说。”

  婆子冷汗沁出,不知沈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叠声笑道:“大姑娘菩萨心肠,只是二姑娘昏睡至今,连太医也无可奈何。”

  沈殊慢条斯理:“父亲请的哪位太医?吃的什么药?一日吃几回?”

  婆子颤抖着身子:“请、请的是余太医,吃的药……老奴也记不清,方子都在茶房呢,大姑娘若想看,老奴立刻着人送来。”

  映在廊庑下的黑影抖如筛子,“只是二姑娘迟迟不醒,药也灌不进去,老奴实在也是没法子。”

  沈殊抬眸:“……灌?”

  婆子自知失言,跌坐在地。

  沈殊懒得多看她一眼,衣裙窸窣,翩跹往厢房走去。

  任由婆子在外面把额头磕肿。

  玉竹亲为沈殊挽起毡帘,帘栊响处,迎面暗香浮动。

  湘妃竹帘垂地,贵妃榻上倚着一人。

  沈鸢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一身莹白暗花缠枝纹中衣,手上布满红色的血痂。

  雪崩那日,沈家本是打发婆子去接沈鸢回府的,不想竟意外得知沈鸢去了天香寺上香。

  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雪山崩塌,沈府的下人遍寻一夜,好容易才在山石下发现奄奄一息的沈鸢。

  “你还真是命大。”

  沈殊坐在圆凳上,抬手命人送来二和药。

  护甲摘下,沈殊一手端着药碗,汤勺送到沈鸢唇边。

  沈殊何曾照看过旁人,玉竹忙不迭出声:“姑娘,我来罢。”

  “不必。”

  巾帕递到沈殊唇边,她动作熟稔为沈鸢擦拭唇角留下的汤药。

  难得有耐心,一口接着一口喂药。

  玉竹恍然弯唇:“是我忘了,姑娘以前也是这样……”

  话犹未了,玉竹忽的惊呼,“二姑娘、二姑娘醒了!”

  在榻上躺了将近一旬,沈鸢身子骨都不利索。

  入目锦绣珠帘,地上立着彩刻春晓花鸟十二扇屏风,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设有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

  屏展彩凤,褥设芙蓉。

  榻边坐着的女子与自己有三四分相像,一双丹凤眼凌厉,眉目透着骄矜傲气。

  沈鸢蛾眉蹙起,脸上满是戒备不安:“我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嗓音干哑生涩,甫一说话,胸腔立刻涨起阵阵疼痛。

  玉竹耳聪目明,忙端上热茶,她笑得温和:“二姑娘,这是你的厢房,你不在这里,还能在哪?这位是我们姑娘,也是你的姐姐。”

  沈鸢目光缓慢移到沈殊脸上。

  沈鸢能记起的儿时回忆不多,自然记不得沈殊。

  不安凝在眉宇间,沈鸢皱眉凝视。

  良久,那一声“姐姐”依旧没能喊出口。

  沈殊轻蔑瞥视,接过玉竹递来的丝帕净手:“既然醒了,日后就好好待在府里,省得到处乱跑,给家里招惹是非。”

  “我……留在这里?”沈鸢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

  沈殊轻哂:“父亲执意接你回府,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不成?”

  起身,沈殊提裙,款步往外走,“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等、等等!”

  沈鸢挣扎着起身,双膝倏地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她身影踉跄,再次跌落回榻上。

  沈殊转首凝眉,不悦:“你做什么?”

  玉竹赶着上前,仔细搀扶起沈鸢,语重心长:“二姑娘,你这腿上的伤还没好呢,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做就是了。”

  那夜在雪中走了半宿,沈鸢双足早就捱不住,回来将养数十日也不见利索。

  她倚着青缎迎枕,一张脸白了又白:“那日、那日在天香寺的后山……”

  对上沈殊审视的目光,沈鸢多留了个心眼,斟酌着开口。

  “那日在天香寺后山,我记着还有别的香客也被埋在雪山下,他们如何了?”

  沈殊不以为意:“这我如何知晓?兴许也是被他们自己的家人带回去了。”

  沈鸢心惊胆战:“那若是……没有家人呢?”

  谢清鹤孤身一人,家人都在金陵。除了自己,哪还会有人记挂他的安危。

  沈鸢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七上八下。

  沈殊坦然:“这是官府的事,与你有何相干。”

  她抬手抚着耳边的赤金缠珍珠坠子,“难不成二妹妹那日身边还有人?田家不是说你是独自上山吗,总不会他们说了假话?”

  沈殊声音缓缓,如警钟在沈鸢耳边敲响。

  她心口一震,笑着摇头:“没有,不过是多嘴问一句罢了。”

  沈殊点点头:“如此最好。你既回了府,身边也得有婢女伺候。松苓,你留下。”

  一面说,一面又拨了三十来个奴仆婆子留在厢房服侍,有掌管钗环玉簪的,也有洒扫盥漱的。

  随后,扬长而去。

  松苓为人细心,知道沈鸢刚醒,旁的东西定然克化不动,只让厨房送了金翅燕窝汤,另有一盅鹌鹑粥,还有一小碟百花糕。

  沈鸢拣了块糕点细细咬着,不动声色:“你从前是在哪里伺候?”

  松苓不曾隐瞒,一五一十道明:“我自小跟着大姑娘,他们两个原先是夫人院里的,大姑娘的院子就在隔壁,老爷平日都宿在前院。”

  她笑笑,“待二姑娘好了,再向老爷请安也不迟。”

  松苓处处尽心,知道沈鸢行动不便,还特地寻工匠做了轮椅。

  日光满地,府中锦带飘飘。

  松苓推着沈鸢,穿花拂石。

  夹道两旁种着数株红梅,簇簇花蕊点在枝头上,灿若晚霞。

  犹如那日在天香寺后山。

  沈鸢仰首望,一只手挡在脸上。

  日光穿过斑驳梅枝,横七竖八淌落在自己眼角。

  回沈府半个多月,除了那夜沈殊来寻过自己,再无他人来过。

  她不知沈家为何忽然想起自己,又不知沈父葫芦里卖的是何药,为何接自己回府,却不曾同自己见面。

  若真是为了自己的亲事,又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梅枝折在掌中,点点红梅艳若胭脂。

  沈鸢双眉皱紧,思虑万千。

  还有……谢清鹤。

  也不知官差可有寻到谢清鹤,若是他没能撑到那时……

  沈鸢不敢再往下细想,刚要推着轮椅离开,忽的听见红梅后传来婢女的窃窃私语。

  “可不是,吓死我了。说是那日从天香寺山脚下抬出的死人有百来个,大都面目全非,手脚都没了。”

  “别说了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晚饭都不用吃了。”

  “这又不是我胡诌的,管事婆子都在说,我听说还有的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好端端的碰上这事,真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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