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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梁元序望着她,望了一小会儿,无意识睡去。

  虞兰芝缓缓垂下眼帘,记不清是她主动伸手,还是梁元序伸的手,此时此刻,他们紧紧握在一起。

  他冷得像冰。

  生命垂危的人需要温暖需要安慰,所以,她得用力握住他。虞兰芝泪如雨下。

  他救过她的命,不止一次保护她,于公于私,她都要他好好的。

  虞兰芝想抽回手为他掖紧被角,抽不动,他那么用力地攥住她……

  想了下,她用另一只手为他掖好薄衾。

  起初兵荒马乱的,她没心思也没空注意什么,刚刚却有意无意瞟到一些不该看的画面。

  梁元序的身材可真好。

  念头一起,她慌忙将脑子里的画面甩出去。做个人吧虞兰芝。

  但他身材真的完美,没有一丝赘肉,全是漂亮的流畅的肌肉线条,算不上夸张,却也绝对是常年锻炼的痕迹。

  那么细的腰腹,肌肉整整齐齐,不像她,小肚子软软,她下意识吸了吸自己的小肚皮,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禽-兽。

  因为她居然在想等下换药时仔细瞅瞅,他的腹部真好看。

  虞兰芝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冷静下来。

  三更天,春樱摇醒了虞兰芝,“娘子,您去榻上歇息吧,奴婢来喂序公子喝药。”

  虞兰芝霎时清醒,发现手还被梁元序握着,已然从简单包住她变成了十指相扣,吓得她冒出一身冷汗,怀疑自己色令智昏,睡着时无意识冒犯了美男子。

  春樱在秋蝉的教导下早已懂了许多事,也已经是大人了,她尽量面不改色,冷静地帮娘子拿出那只被序公子攥得发白的手,

  虞兰芝红着脸让开位置,顿了顿,与春樱相视一眼,仅靠一个人,显然不太行。

  那么高大的一个成年男子,清瘦只是表面,表面下的肌肉却是实心的,再加上虚弱发沉,春樱根本扶不动。

  最终虞兰芝跳进床里侧,与春樱合力帮梁元序坐起。

  他幽幽转醒,确切地说是半醒,能配合喝药,基本说不出话。

  能喝药就行,一碗药灌下去,他的手没那么冰了。

  下半夜虞兰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梁元序的脸上浮现一层不正常的红晕,摸摸额头,滚烫。

  可怜的张妈妈才心惊担颤歇下又听春樱来报:“娘子发烧了,再熬碗退烧药。”

  张妈妈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一刻也不敢耽搁。

  五娘子若是在田庄出了事,那还了得。

  寝卧内,虞兰芝和春樱两个人不停洗帕子,拧干,帮梁元序擦身体。

  去他的男女大防,人都要死了,还防个锤子。

  再说美男子伤成这样,要防也该防她才是。

  主仆二人气喘吁吁。

  虞兰芝喘很正常,她长这么大哪里伺候过人,要不是常年锻炼,梁元序可能得在地上躺一晚。寻常女子哪能抱得动他,抱得动也会扯坏伤口。

  春樱喘是因为她也没做过力气活。娘子身边的一等婢女哪个不被养的娇滴滴,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真论起来,她力气连虞兰芝都不如。

  春樱问:“娘子,要不要把序公子的里裤也……?”

  “不行。”虞兰芝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你从膝盖往下擦就行了,他,他还没成亲,咱俩,咱俩得顾惜他些……”

  “是,是。”春樱的脸几欲滴血,紧张地点头。

  虞兰芝口中念着《清心经》和《严华经》,一下也不敢耽误,仔细擦拭梁元序的脖颈,肘窝和腋下,祈祷他的温度快些降下去。

  眼下将将过了三更,距离打开城门还有好一会,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压下高热。

  阿娘说人的脑子最容易被热毒烧坏,甚至烧瞎眼睛烧聋耳朵,这些话虞兰芝记得一清二楚,每当幼年的她发烧必定乖乖脱了衣服任由阿娘和仆婢擦拭。

  她用阿娘教的法子一遍又一遍擦着梁元序,比擦最爱的玉雕小蜜蜂还认真。

  他是最年轻的状元郎,有着世上最聪明的脑袋,这样的人不能傻更不能瞎了聋了。

  极度的恐慌下再也产生不了一丝轻薄念头。

  她看不见“美色”,只剩无尽的痛苦。

  一滴泪不小心落在他眉心。

  奇迹总在不经意间降临,梁元序睫毛微动,徐徐睁开,夜一般深邃的眼眸,一如初见。

  他一眨不眨盯着她,纯净且安静。

  虞兰芝哭道:“你还认得我不?”

  梁元序嘴角抽了下。

  “春樱,你看,他是不是烧傻了?”虞兰芝涕泪皆下。

  春樱蓦地伸长脑袋。

  “五娘。”梁元序轻声道。

  虞兰芝转悲为喜。

  没有傻,太好了。

  梁元序以为会死,茫然从心来了这里,死之前总要见一见她的。

  殊不知他的身体和意志比想象地更顽强。

  他喜欢看见她。

  小小的田庄,有美人的小意温柔,还有鼻端最爱的香气。

  小小田庄外的世界,洛京城内,人仰马翻。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长官连夜奉召入宫,会同审理。

  ……

  次早,大理寺后院舍馆,两名端着水盆和热水的小内侍走到其中一间,轻轻叩门,“殿下,起身了。”

  屋内传来应允的声音,小内侍才轻手轻脚迈进去。

  一切照旧,他们手脚麻利地服侍敏王换药,洗漱,用早膳。

  端午前夕敏王府被烧毁,敏王暂时歇在了大理寺。

  那日,火灾乍起,素有书呆子之称的敏王殿下,背着一只大箱笼逃命,众人都以为箱笼装满了他的体己,殿下真是要钱不要命。

  陆宜洲站在大理寺最高的阁楼望见十王宅火势,忙纵马疾驰而去,火势已然烧毁了半座王府。

  他到的时候,敏王正背着一只大箱子,被塌陷的房梁拦在烈火中央。

  敏王的贴身内侍奋不顾身冲进火场,要与殿下共存亡,救火的金吾卫却还在迟疑。

  敏王心灰意冷。

  危急关头有人披着被水浸透的棉被跳进来,兜头盖住他,与他的内侍一左一右将他架了出去。

  冲出烈火,周围的水桶立即朝三人泼来,扑灭他们衣衫的余烬。

  敏王看向救他的年轻人,满脸黑灰不掩俊美无铸,名唤陆宜洲,如今的大理寺少卿。

  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没有陆宜洲的话,他怕是要破相。

  经此一难,敏王内心的一小粒种子悄然破土而出,他想,他不能一直靠运气死里逃生了。

  他向陆宜洲求助,请他想办法容自己在大理寺住几日。陆宜洲相当爽快地帮了他。

  敏王这才放下心,打开箱笼检查,众人惊呆了,是书,敏王最爱的书册,完好无损。

  敏王府的火灾与陈太师的门生有关,没等陆宜洲请这位门生“喝茶”,对方已在家中悬梁自尽。

  与此同时梁妃产下一子,不幸大出血,勉强撑了三刻钟便香消玉殒。小皇子的眼睛尚未睁开就永远失去了娘亲。

  皇帝悲痛欲绝,立下斋戒半年的誓言。

  倒霉的事却一桩接着一

桩,十五这日晚,陈府的顶梁柱,皇帝的外祖父,陈太师遇刺身亡。

  刺客手持唐横刀,贯穿陈太师心脉,末了,又补了脖子一刀,人死得透透的。

  陈太师做梦也没想到精心准备多日的烧尾宴,丰盛的酒馔和乐舞竟化为他生命的终曲。

  而他再三邀请的梁舍人,称病未能如约而至,逃过了这场鸿门宴。

  为梁舍人精心准备的十三名杀手都未能阻止刺客捅向陈太师的刀。

  这不是刺客,简直是疯子。

  不声不响混入固若金汤的别苑,又不留痕迹地逃走。

  混乱中,有侍卫说刺客要害中了一刀,肯定逃不远。

  偌大的别苑,守卫倾巢出动,不断向方圆百里外扩散,无功而返。

  刺客仿佛腾云驾雾消失了。

  连血迹也在二里外消失殆尽。

  一品大员遇刺身亡,比敏王府被烧还严重。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皇帝连夜召见三司,怒不可遏,甚至放话抓不到凶手就提头来见他。

  话音落,四周鸦雀无声。

  暴怒的皇帝冷静下来,瞟向三司的官员脑袋,竟没有一个是他敢砍的。

  陆宜洲眉目深锁,皇帝的咆哮完全影响不了他思考。

  话分两头,且说这边厢田庄的张妈妈,天不亮就开始熬药,半个时辰后立即装碗,亲自端来,问门口的春樱:“樱娘子,你确定不让二狗子抓药吗?万一耽搁了五娘子金枝玉叶的身子,咱们几个可都要吃挂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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