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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陆湛杯中的秋露白已饮尽了,薛行简又替他倒上一杯。

  该借几分酒醉,才能说出真话吧。

  “你这连着几天不回去住,也与她有关?”

  “没有。”

  陆湛否认得很快。

  修长的手指扣在杯沿,轻轻摩挲了几下。

  “不过是近日府里人多口杂,我想出来避个清净,与她有何干系?”

  薛行简轻声笑了。

  “你多年来从不爱饮酒,为何近日又要我陪你饮?”

  陆湛的眸色晦暗不明,不知是否染上了酒意,颈侧竟也微微泛红起来。

  他沉默不语,只是握紧酒杯,又一饮而尽。

  这些日子他不愿回去,也是不想再故地重温那夜的失态。

  他始终想不明白,他一向克制,究竟为何会对宋蝉泛起那种冲动。

  思虑不得,便干脆不再思虑。

  薛行简观察着陆湛的神色,心中只觉有趣。

  哪怕那些年被陆国公逼到最狠的时候,陆湛也不曾有过这般状态。一向沉如死水的古潭,竟也有了波澜?

  薛行简支腮半倚桌台,借着烛光,忽来了一句。

  “沧鸣,你养狸奴了?”

  陆湛眼神一怔,顺着薛行简的目光看向自己搭在桌面上的手背。

  望着手背上那两道刚起了新痂的抓痕,陆湛了然了。

  不禁自嘲似地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不大听话的狸奴罢了。”

  *

  国公府赵小娘屋中,侍女端上小厨房刚做好的点心,一一摆放桌上后,陆续退下。

  赵小娘与外甥女赵婉坐在桌前,为她夹了一块玉芙糕。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国公府?”

  赵婉轻声道谢,听了赵小娘的话,耳尖微微泛红:“在家中阿娘跟我提到过一些,也叮嘱了我,来国公府后一切要听姨妈的安排。”

  赵婉也到了议婚论嫁的年龄。

  论家世,她并无显赫门第可倚仗;谈容貌,亦是中人之姿,难称惊艳。

  阿娘跟她说过,这次让她来,便是要她接近国公府的三郎君,成为他的枕边人。

  虽以她的身世做不得正妻,但能做个贵妾也是不错的归宿。

  更何况姨母不也是妾室吗?但依靠自身的聪慧与手段,在国公府逐渐站稳脚跟,家的一众亲眷,皆仰仗着她在国公府的颜面在外行走。因而无论是族中大事小情,如今无一不是以赵小娘的意见为准,对她唯命是从,仿若众星捧月一般。

  赵婉从小听着赵小娘的故事长大,对这位靠自己努力改变命运的姨母颇为敬佩,也同样一颗想要向上爬的野心。

  看着赵婉乖巧听话的模样,赵小娘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也不枉她这般谋划,将赵婉从大老远的地方接来京城。

  原先她也有过忌惮犹豫的,毕竟她那个儿子的性格她最是了解,别说是什么沾了亲缘的表姐表妹,只要容貌尚可的适龄丫头,他免不了要动些心思。

  若不是那陆湛的性子愈发张狂,如今当着众人的面都开始下她的面子,她也不会想到行这一险招。

  陆沛素日只爱玩乐,没有一点旁的心眼,她作为母亲,却不能不提前筹划。

  陆国公年岁渐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呢?还是要趁着他尚清醒,在她也尚能吹吹枕边风的时候,催着尽早将世子之位定下来。

  这些日子她思来想去,觉得应当先从陆湛下手。这些年陆湛与陆晋关系渐为疏远,想来若找个成家的名头将陆湛早早打发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小娘拢了拢神思,又道:“你素来乖巧,我一向喜欢你的性子,因此放着家里那么多后辈没挑,独选了你过来。”

  “这几日可见到你三表哥了?”

  赵婉摇了摇头:“三表哥不在书塾念书,平日没什么见面的机会。这几日表哥又都宿在千鹰司,没回府来住,更见不到了。”

  “哦?竟是如此?”赵小娘放下筷子,“也不妨事,左右过几日就是诗会了,到时候就能见上。”

  赵婉微微皱眉,面露担忧之色:“姨妈吩咐的事情我都记下了,只是听说三表哥性格阴晴不定,平日里从不亲近女色。我年纪小,又没什么经验,姨妈精心安排的法子,当真行得通吗?”

  果然还是年轻,不明白男人的性子。这世上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主动送上的美色,哪有真能把持住的呢?

  赵小娘轻轻拍了拍甥女的手,眼神中透出笃定,微微一笑道:“傻孩子,凭他在外如何,只要是男人,就必定有弱点。你按我吩咐的去做,展现出你的温柔乖巧,再加上这精心布置的机缘,还怕他不动心?”

  赵婉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既然姨妈有把握,那婉儿便照做便是。”

  赵小娘轻轻搂住甥女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有姨妈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其他的无需多虑。只要你能成功近了他的身,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20章

  宋蝉教陆芙制香已有些日子了,陆芙为人聪慧,又肯用功,每日都钻研到半夜,时不时还会来宋蝉屋里问问题。

  有这样肯下功夫的决心,很快她便学会了基础的制香技艺。

  两人本就住得近,这一来二去的交集,关系也逐日亲密起来。

  恰好今年孙小娘过的是逢六的生日,宋蝉出了个主意,让陆芙分别制了六种香膏。

  瓷瓶也是特地找了瓷窑定制了不同花样,对应不同的味道。

  包装完毕,陆芙撒娇般挽上宋蝉的小臂,晃了晃:“还好有婵姐姐帮我,今年的贺礼阿娘一定喜欢。”

  次日傍晚,两人一同到孙小娘屋里庆生。

  府中没人记得孙小娘的生日,就连她的枕边人,也将这个特殊日子抛诸脑后,一句问候都不曾带来。

  宋蝉想到前几日,赵小娘新得了一个上好的青玉樽,陆国公还专门为她在府中设了宴,喊了京中的贵妇人一起来观赏宴玩。

  而今孙小娘的生辰却这般简单,实在是令人唏嘘。

  不过孙小娘好似并不在意这些。

  即便屋里只有他们三人,孙小娘也并未敷衍。特地在几扇窗户上贴了些红彤彤的喜庆窗花,自己也换上一身桃粉色的裙装,衬得面色红润,喜上眉梢。

  桌上更是摆好了翡翠虾仁、金丝蛋羹等家常菜,食材虽不如公府厨房的昂贵精致,但每一道都是她亲手烹制,摆盘也颇具巧思。

  孙小娘收了陆芙精心准备的礼物,欢喜地不得了,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往两人碟子里夹菜。

  一顿饭的时光,欢声笑语不断,宋蝉本想着今夜再多留些时候,继续沉浸在这份难能可贵的温暖里,只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祥和。

  紫芙走了进来,在门廊下对宋蝉使了个眼色。

  宋蝉会意,找了个借口先出去了。

  门廊外,紫芙神色恭敬地一礼,在宋蝉耳边轻声说道:“娘子,大人那边传了话,说是在房里特意为您准备了一样东西,让您早些回去找他,不要在此处留太久。”

  宋蝉眼神一怔。

  这时候回去,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致?

  她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重新回到桌上。

  陆芙见宋蝉回来后有些心不在焉,心领神会,笑着解围道:“婵姐姐若有急事便先回去吧,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相聚。”

  回屋的路上,看着裙下被月光铺满的青石板路,宋蝉更生出几分酸涩的不舍。

  这份源自平凡人家的温暖,看似寻常,对她而言,却如梦般遥不可及。

  十多年来,无数个日夜,她都在默默期盼着这样的温暖。如今,这温暖触手可及,却又因陆湛的召唤即将中断,怎能不让她感慨万千。

  回到屋里,宋蝉不悦道:“究竟是什么东西非要赶在今晚看了,还要去见他回话?”

  苏罗与桃松引着宋蝉进内室,绣榻上正摆着一件皦玉色的新衣,样式清新素雅,胸口处绣着一圈精细的杏花纹样,花蕊皆以细小珍珠镶嵌点缀。

  宋蝉的面色微变。

  并不是她要多想,只是经过那夜之后,她对陆湛的印象已不复从前。

  已是酉时了,京中大部分人家都用了晚膳预备洗漱休息了。

  这个时候,陆湛却送来这样一件绘尽女子柔美的衣裳,还让她换上这件衣裳去见他。

  他究竟要做什么?

  她是答应要做他手中的一把刀,却还没有做好“献身”的准备。

  宋蝉踟蹰在原地,不愿行动。

  紫芙轻声催促:“娘子,大人此时找您怕是有急事,还是不要耽误的好,大人的性子您也是知晓的……”

  紫芙的话仿若冬日里刺骨的冰水,毫无征兆地兜头泼下,宋蝉陡然清醒了。

  是有几日没见到陆湛了,都快忘了他从前令人胆惧的模样了。

  是啊,陆湛向来是说一不二,没有任何余地可以磋商。若是今日一再推脱惹得陆湛不快,后果不堪设想。

  宋蝉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由紫芙苏罗帮忙更衣,整理好衣妆后便朝着陆湛屋里去了。

  陆湛屋内,仆人正有条不紊地往桌上上菜。

  宋蝉甫一进屋,目光扫了一圈却未见其人,只听得后侧盥室传来些许动静。

  少顷,陆湛缓缓从盥室走出,只穿着一身袍摆垂地的白色睡袍,宽松地拢在他的身上。

  睡袍下隐约透出一道轮廓健硕、肌肉硬朗分明的男子躯体,看得宋蝉顿时面红耳赤。

  陆湛墨发未束,额前鬓角的几缕碎发,还沾着些水汽,烛光映照下,闪烁着旖旎的微光。

  一滴水珠顺着刀削般的侧颊滑落,最终隐入他的领口。

  宋蝉生出了些“非礼勿视”的羞愧,赶忙低下头,瓷白的面上像是燃起了一团朝霞,只觉心跳如鼓。

  陆湛却神色自若地坐下了:“你也一起吃些吧。”

  宋蝉站在旁边不敢抬头,只觉得再接近都是一种冒犯。

  “刚才在孙小娘那边已经吃饱了,我等大人吃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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