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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第30章 月坠花折

  五日后。

  艳阳高照, 和风习习。

  秋日里正是宴饮的好时节,各宫嫔妃盛装打扮,陆续前来云水台赴宴。今儿个皇上特地为方婕妤设宴庆贺生辰, 还要遍邀阖宫出席,足见皇上对太后和方家的重视。

  沈韫珠赶到云水台时, 徐月吟已然端坐在席间。

  沈韫珠前几日刚刚晋封为贵嫔,今日的席位便恰好与徐月吟相邻。

  徐月吟自知迟早会暴露, 故而自打那夜起, 便着意避嫌, 未复与沈韫珠相见。

  沈韫珠敛眸走近,掩去心中伤感, 浅笑着朝徐月吟点了点头。

  徐月吟亦是轻轻颔首,回以一个温柔平和的眼神。

  当初得知裴淮要在云水台设宴, 沈韫珠便隐隐觉得奇怪。后来接二连三地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沈韫珠终于想通,原来裴淮早已怀疑到了后宫嫔妃身上。

  今日这场生辰宴, 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端看裴淮打算如何朝她们发难。

  因着今儿个是方岚生辰,方岚的席位被设在了御座右侧。沈韫珠落座后,抬眸看去上首,方岚也正好望向她这边。

  方岚指尖轻动, 拂了拂衣摆, 露出腰间沈韫珠送她的鸳鸯香囊。

  沈韫珠见状会心一笑, 俏皮地朝方岚眨了眨眼。

  “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妹妹了, 当真是想念得紧。”

  梁婕妤坐在对面, 一眼瞧见沈韫珠,便笑盈盈地过来同她搭话。

  沈韫珠不由挑唇笑道:

  “梁姐姐哪里是想妾身, 分明是又惦记着打叶子牌罢?”

  那日斗牌赌酒被裴淮抓个正着,说起来,她和梁婕妤倒也算得上是共患难的交情了。

  提起这茬儿,梁婕妤顿感手腕子又酸疼起来,不服气地抱怨道:

  “要我说,摸两把牌又碍着他什么了?大不了下回咱们不吃酒就是了。”

  “正是这个理儿。”

  沈韫珠憋着笑煽风点火,突然有些好奇,裴淮有没有被梁婕妤的话儿顶住过。若是能教裴淮不痛快,那她可就太痛快了。

  沈韫珠正想着,便听身侧的梁婕妤蓦地冷哼了一声。沈韫珠回神看去,只见台阶前正是之前禁足多日的淑妃,好巧不巧地同宜妃和令容华碰在了一处。

  沈韫珠瞧见她们几个就头疼,捧着茶盏悄悄扭过身去,心道这几个不省油的灯要斗法便斗,千万别将她捎上就成。

  梁婕妤可不管这些弯弯绕绕,见了淑妃反倒要迎上去讽刺两句:

  “哟,这不是淑妃娘娘吗?您这些日子待在永和宫里,合该是闷坏了罢。”

  淑妃刚解了禁足,还不知皇上那边是个什么态度。面对梁似玉的挑衅,淑妃难得忍气吞声了一回,没有当场发作。

  沈韫珠心中暗叹,看来淑妃也不是太蠢,这幅模样儿若落在裴淮眼里,说不准还真能博得几分怜惜。

  毕竟在沈韫珠看来,装可怜这招儿使在裴淮身上,似乎的确是管用。

  宜妃和令容华紧随淑妃之后,扶着宫女的手步入云水台。

  在经过沈韫珠面前时,宜妃着意停下脚步,掩唇笑道:

  “娴贵嫔随皇上出宫一趟,瞧着是越发光彩照人了。”

  沈韫珠不禁瞥了眼令容华隆起的小腹,暗道这宜妃也不见得和令容华当真要好,说这话不是纯给令容华添堵么?

  果然,令容华闻言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黯然之色。本以为有了身孕之后,皇上会多在意自个儿一些,却没想到皇上的心思还是全扑在娴贵嫔身上。就连带人出宫游玩,也从来不曾考虑过她。

  “宜妃娘娘过誉了。”沈韫珠淡淡一笑,“妾身今儿个抹多了胭脂,这才瞧着气色好些罢了。”

  这话倒不是沈韫珠随口应付,可叹她没病时要故作柔弱,当真受伤了又不能被裴淮察觉。

  沈韫珠只能每日将脂粉上得浓些,好掩饰住内里的虚弱憔悴。

  几人寒暄过后,纷纷去到前头落座。

  直到开宴时辰将近,裴淮才终于露面。

  在一片请安声中,裴淮迈步朝主位走去。

  “都起来罢。”裴淮淡声道。

  路过方岚时,裴淮虚扶了她一把,手指恰到好处地停在半寸外,连衣袖边儿都不曾搭一下。

  初次伴驾之时,方岚曾委婉地表示不想侍寝。

  方岚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想裴淮当真尊重了她的心意。非但往后一直同她相安无事,甚至连平日的举动都愈发克制,绝不越雷池半分。

  裴淮冷眼扫过一众宫妃,唯独目光落在沈韫珠身上时,唇角蓦然噙起一抹笑意。

  沈韫珠见状立马躲开视线,心里埋怨裴淮又看她作甚?还嫌她不够众矢之的吗?

  裴淮凤眸半眯,笑意更深,朝阶下扬了扬手。

  当即有十数名宫人从门外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却不是瓜果佳肴,而是笔墨纸砚。

  裴淮漫不经心地抚弄着眼前的金盏,沉声道:

  “当日作画比试未能进行下去,朕也深觉可惜。今儿个恰逢方容华生辰,便请诸位爱妃各自赋诗一首,既当是为贺方容华生辰,亦可方便各位切磋文才。”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但也有些心思敏锐之人留意到,裴淮说的是方容华,而非方婕妤。

  方岚神情淡然,并未有丝毫惊讶。看样子,裴淮早就同方岚知会过今日宴上之事。

  沈韫珠与徐月吟对视一眼,看似神色如常,实则心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裴淮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显是要当场比对众人的字迹。不出徐月吟所料,那张仿绘的燕都舆图的确落入了裴淮手中。

  沈韫珠紧攥着紫毫笔,迟迟未曾落墨。

  沈韫珠深知裴淮的雷霆手段,此番若查不出那些字迹出自何人之手,裴淮说不准会直接扣下所有人,立刻阖宫抄检。

  裴淮疑心既生,那便宁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

  徐月吟与裴淮交手多年,沈韫珠所顾虑之事,她自然也能料到。

  忽然间,徐月吟轻笑一声,猛地掷笔起身。

  沈韫珠闻声错愕地转眸,下一刻便被徐月吟拽过手臂,用力拉到身前制住。

  “放我走,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徐月吟从袖中抽刀,横架在沈韫珠颈侧,厉声朝裴淮喝道。

  事出突然,众人俱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容贵嫔和沈韫珠。只见那柄短刀闪着凛凛寒光,胆子小的嫔妃禁不住尖叫出声。

  短暂的不知所措过后,沈韫珠很快镇定下来,明白了徐月吟的意思。

  徐月吟要用这种方式,尽可能地与沈韫珠撇清关系。也是以她自己的性命,最后再助沈韫珠一次。

  “容贵嫔?”

  裴淮赫然站起身,冷冷地注视着徐月吟,深邃的眸子中不见慌乱,嗤道:

  “你以为这样便能威胁到朕?”

  “那皇上大可试试看,是娴贵嫔的命硬,还是我的刀硬!”

  徐月吟说着,刀锋又向沈韫珠的脖颈逼近了几分。利刃划破雪肤,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如丝线般顺着锋刃滑落。

  瞧见那抹刺眼的鲜红,裴淮紧抿着薄唇,神色阴郁得可怕。

  徐月吟都为她做到了这个份上,沈韫珠自然不能辜负,连忙尽全力配合。

  沈韫珠暗自掐着掌心,泪眼盈盈地望向裴淮,眼中满是惊恐和无助,轻唤道:

  “皇上……”

  裴淮深吸一口气,将滔天的怒意强压下去,语气中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森冷:

  “别动她,朕放你走。”

  徐月吟见威逼得逞,立刻挟持着沈韫珠往后撤,握住短刀的手丝毫不敢放松。

  裴淮紧紧盯着悬在沈韫珠颈间的刀刃,在徐月吟踏出门槛的刹那,一支利箭忽然破空而出,正中她的右肩。

  裴淮身形一动,几乎同时飞身掠到近前,迅速将沈韫珠揽入怀中,随后重重一掌拍在徐月吟丹田。

  徐月吟闷哼一声,手中的短刀应声落地,口中霎时鲜血喷涌。大片的血红浸透地砖,惨烈至极。

  躲在暗处的羽林卫立马蜂拥而上,将徐月吟按倒在地。

  裴淮冷眼睥睨,语气中没有半分怜悯:

  “废为庶人,押入宫正司。”

  沈韫珠被裴淮拥在怀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悲痛。

  沈韫珠眼含热泪,直直望向被羽林卫拿下的徐月吟,却见她同样凄笑着看了过来。

  眼前早已是一片朦胧,沈韫珠却倔强地不愿意挪开目光。只因沈韫珠清楚,此番便是她同徐月吟的最后一面了。

  不多时,宫正司女官捧着一沓宣纸走进,正是从容贵嫔宫中查抄出来的东西。

  裴淮接过一扫,便随手扔回了案上,冷哂道:

  “果然如此。”

  那上面的字迹,正是沈韫珠用左手书就,与燕都舆图上的别无二致。

  今晨出门之前,沈韫珠遵从徐月吟的决定,将这些“铁证”放入了迎春殿。以便东窗事发之时,徐月吟能够尽数揽下罪责,彻底将沈韫珠从裴淮的视野里隐藏下去。

  方岚惊魂未定地坐在旁边,不经意间看清纸上誊抄的内容。

  “……诸佛出于五浊恶世,所谓劫浊、烦恼浊、众生浊、见浊、命浊……”①

  这是——

  妙法莲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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