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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听周先生讲话,全身五百万毛孔醒觉,生怕漏掉发财要点。”

  “钱是赚不完的。一次不要赚尽,下次再赚,港人叫做得些好意需回头。”

  “挑战人性。”

  再者,不贪婪的做不了好商人。

  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半个都会风光尽收眼底。

  霍地心胸开阔起来。

  都会地窄人稠。终其一生,得居千尺已是大有成就,身旁这人却拥有几十几百栋大楼,富可敌国。

  不是不艳羡的。

  看楼底,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有霎时眩晕。

  自来人往高处走,这高处不知有多少人想爬上来,几代人都未必有机缘门道。

  坠落,却极简单。

  “有些人挣扎半生,最后只得债务。”

  她想到继父,以及股灾后的倾家荡产者。

  “许小姐的话,一定前途无量。”

  他表情认真。

  庭韵无奈笑,“一月只得数千,除去房租交通费,常常只得便利店饭团充饥,生活如泥潭,得心应手者固然有,许多人拼尽全力,也只是落拓挣扎。”

  “我亦有身负债务,或赌上全部身家,战战兢兢时。许小姐正青春,未来可期。”

  “周先生爱重。”

  “哪支股绩优,哪支股垃圾,从公司当家人身上,能看出几分门道。炒股,也可说是相面营生。”

  许庭韵疾呼:“赐教!”

  “许小姐有福相。”

  全都会算命、测字、八卦先生加起来,齐齐常赞歌,也无周先生这句动听。

  庭韵好奇,“周先生可愿在某个人身上投资。”

  “那要看何种机缘,周氏不做收益率低的投资。”

  许庭韵深吸一口气。

  “周先生现在可需聘助理?”她忽然提议,“如果视我为绩优股,请不吝投资!”

  周先生微微笑。

  “许小姐想为我工作?当然欢迎。不过,为何?”

  “以周先生为师,我虽然愚鲁,或许也可以赚到一千万吧,我需要钱。”她眼睛里有渴望。

  谁不需要呢?有人忍受不了失去它的痛苦,高楼腾空,一了百了。

  “如以未来二十年的时间、精力抵押,周先生可愿借我一千万?”

  她眼睛里这时,似迸发一种妖异神采,让她瞬间妩媚。

  周先生红光满面地笑笑,不置可否。

  “抱歉,突然这么没头没脑。”

  采访近尾声,她起身告辞。

  周先生说:“许小姐周末可有约会?”

  庭韵转身,头顶问号。

  “我需与秘书小姐确定,敝公司是否有合适空缺。周末可否一起午餐,当面答复。”

  周先生看定她眼睛,微微笑。

  周末约了律师,谈继父的案子。

  或许,可以押后。

  问题是,有何必要当面答复?

  与股神巴菲特共午餐,可拍卖数百万美金。

  周先生的共餐者——如果不是慈善活动——想必非富即贵。或有艳光女明星,浑身香氛,款款落座。

  一般人终生难以企及。

  本能生出几分自卑。

  以及,期许。

  庭韵重打起精神:“当然,届时,我带访谈报道给周先生过目,请赐教。”

  两人握手别过。

  从顶楼乘电梯,一层层下坠,电梯稳稳。

  每隔几层有上班族进或出,一色缺睡眠苦瓜脸,甘心情愿被顶层资本家压榨。

  电梯铃叮咚叮咚,是一支催眠协奏曲。

  不知不觉已经到底。

  有人好意提醒,连忙跳出梯厢。

  她神思不属。

  从顶层回地面,像看到电影最后出演员表,那种意识回归的感觉,奇妙而陌生。

  那手的触感留在她手上,温暖、宽厚、有力。

第7章

  掌中薄薄一层茧子。许是打高尔夫?

  不知什么时候始,高尔夫成本市富人标配。电视剧里,必有一个镜头。

  她不记得生父的手,没有父女牵手的温暖印象。脑海里残留的一点印象还是他烂醉,或哭或笑,或大声咒骂。

  有些男人醉酒后,拳头向妻子儿女招呼。

  生父倒不会,他像一瘫烂泥。

  其他男人的手,似乎也没有特意留意过。

  这是她第一次,留心一个男人的手。

  隔两天,律师忽然致电约见。

  因是工作日,庭韵忙完手头工作后,匆匆搭地铁赴约。

  林律师已到目的地,正呷一杯黑咖啡。

  “抱歉,久等。”

  林律师站起来招呼。

  “我刚到不久。”

  他三十几岁,高瘦,戴金丝眼睛。从衣着到神态,都像专业人士。

  庭韵跑得喘息,稍整衣冠,落座。

  “林律,家父的案子可是有新进展?”

  “许小姐说笑了,令尊的案子已交到别人手上,进展自然神速。”

  林律师冷口冷面。

  “别人?”

  “你既有能力请到吴大律师相助,又何需鄙人献丑。”

  林律师愤愤然,从公务包取出一只信封:“这是余下律师费,璧还,请签收!”起身欲走。

  许庭韵赶忙起身。

  “林律,这是怎么说?家父的案子,还需您费心费力,我与家人永感大恩。”

  林律师转身,似笑非笑。

  “许小姐大可不必,既有门路找业内顶尖人物出手,令尊之事自可放心,没来由再消遣鄙人。”

  “我真不明白,也不识得什么吴大律师!”

  林律师见她不似作伪,也开始莫名其妙。

  事情是这样的。

  一天前,林律师去收押所,会见委托人之父。

  谈话到一半,忽然有人气势汹汹进门。

  那人他认识,业界翘楚,本市上流阶层御用——吴国兴律师。

  吴大律师挥出一纸合约,要求与他的委托人之父,也即庭韵继父,立刻签署契约,全权委托他代理本案。

  许先生虽是底层小职员,倒也听过吴律师威名。

  他原本畏寒般缩手缩脖,一听到此消息,犹如看到上帝显神迹,两眼放出光来,当即签署新委托书。

  自始至终,吴大律师视他林某为无物。

  庭韵想,莫非那位大名鼎鼎的吴律师认错人?

  或是继父那边的关系?

  想来,优秀的人不太可能犯如此低级错误。

  继父若能结交这等分量的友人,亦不太可能毕生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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