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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当晚十点, 在提了建议的十二小时之后,何修懿收到了新的结尾文档。他哗啦啦地翻, 迅速找到那一枪的剧情——打了,没中!子弹擦着长翅凤蝶眉骨而过!

  神枪手齐剑飞,十几年来, 首次失手!

  剧本改了……

  何修懿的双手紧握成了拳。能够帮助左然, 而非只是索取,令他有一种非常喜悦的感觉。

  改剧本是大事, 直接导致剧组停摆了好几天,注定无法按照原计划杀青了。此前,虽然追车场次省了一些时间, 可是左然受伤也耽误了一星期, 里外里差不多。幸好星空传媒财大气粗, 也不在意。

  《万里龙沙》现场副导演之一,两位非常具有镜头感的年轻导演连熬了几个夜,与左影帝一道将分镜头脚本全部完成了。在剧组刚刚建立时,几个现场副导演曾建议并非科班出身的左影帝学学某个钟姓导演, 画火柴人脚本——圆圈代表脑袋,竖线代表身子,四根横七竖八的“小火柴棍”代表胳膊和腿,“^_^”是高兴,“╰_╯”是生气……不过,当左然将自己画的几张分镜平铺在桌上时,几个现场副导演嘴巴都惊得张成了“O”形。从此,在分镜头脚本方面,他们需要做的,便只有向影帝建议运镜方式、时间、特效等等。

  拿到文字和图画脚本后,凯文和灯光师等人重新考虑镜头效果,美术总监胡上修改布景、服化,武术指导再次设计武打动作,爆破师、烟火师调整埋线、准备炸点……表面上看,只是一枪打没打中的问题,可实际上,却要折腾全组忙活整整一周。

  ……

  距离第一次拍摄一周后,第二次拍摄开始了。

  何修懿再次站在拍摄地建筑物的窗户后边,手端着枪,眼贴着狙击镜,也再次经历了冷静、震惊、慌乱等等极端情绪变化。

  在新修剧本中,“龙骨”基地窗户很高。出于位置原因齐剑飞只能看见尹长东头颅,无法选择命中其他部位。他联络了上级,请教击毙尹长东的必要性。上级回答:一枪爆头,否则将对行动十分不利。齐剑飞很明白,假使狙击失败,A计划夭折,打黑小组也有B计划,还会继续行动,绝不放过天赐良机。他不能因为自己信任凤蝶便用全组生命赌博,所以这枪终究、必须要开——对儿时“兄弟”多情,便是对今日“兄弟”的残忍。只是,齐剑飞的右手食指发抖,努力良久,最终在时间所剩无几时,勉强自己开出一枪。结果……那颗子弹果然偏了,擦着长翅凤蝶眉骨而过。

  开枪之前,面对左然,何修懿的情绪酝酿十分到位。那种犹豫十分真实。旁人只是看着,便能感觉得到,一向冷静、强大的打黑组长、神枪手齐剑飞,此时简直有种毁灭当前一切的疯狂的冲动——他正在坚持与逃离之间挣扎,理性上提醒自己必须二选一,可感性上却真的想要做逃兵,从建筑里里逃出去,从警局里逃出去,甚至,从世界中逃出去。主人公并没有失去理性,准备开枪,何修懿再次为人物填充细节——他用自己左手拼命掐着右手,极力制止它的颤抖。左手指尖发白,右手手腕却被掐得通红。最后,终于,何修懿在催促声中,强行开枪。

  子弹射出。何修懿认为,作为一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扣完扳机那一瞬间,齐剑飞一定知道:糟糕了。于是,何修懿闭上眼,低头抿唇,而后,根本不需要看,便掏出对话机,对剧中“上级”说:“抱歉……没中。”角色心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揣摩,因为人物个性是在一个一个细节中体现的,这些细节决定成败。许多演员每天到了片场现背当天台词,有人可以立即记住,有人不行——脸皮厚的要求提词,脸皮薄的便常谎称身体不适,要求休息,趁机再背,这样很难演绎经典角色。

  这里,何修懿再次显现出最难以表现的,矛盾的情感。一般来说,导演不会要求演员展现矛盾的情感,那简直是一种不专业。可是,在这幕中,打偏之后,何修懿却需要演绎既失望又不失望、既自责又不自责、既后悔又不后悔等完全对立的情绪。他的眼神变幻不定——因为知道难演,他又把尹长东想象成了左然。这点不难,因为尹长东本来就是左然饰演的。他假设这不是片场,而是多年之后,他自己,与左然。何修懿将情感倾注进了角色,表演如水一般自然流泻而出,因为影帝曾经对他说过:“演员不是被动接受角色内涵,而是主动融入自我理解,把自己投映在其中”“伟大的演员之所以令人尊敬,是因为他们有勇气保持自我,而不是琢磨自己是否正确地演绎了谁。”

  “Cut。”左然声音传来,依稀带着笑意,“很好。”

  ……

  一场结束。

  布景师们恰好也完成了对面建筑布景,于是,全剧最后一场大规模的枪战,开拍。

  左然声音依然冰凉:“全场禁烟,这一场有爆破操作。”

  一声“Action”后,苟富贵、吴翔所饰演的警察小弟接到了“狙击失手,行动继续,立即进入建筑抓人”的死命令,拔出手枪,带着大约十名警察,冲入建筑!与此同时,其他小组也在行动!他们认为,眼见横空飞来一发子弹,龙骨肯定打算撤离,行动再不开始便会错失良机。谁知到了二层,他们忽然遭遇伏击!龙骨一方竟是早有准备、等着警方跳进陷阱!双方发生激动枪战,而当齐剑飞赶到现场时,枪战仍在继续,齐剑飞也立即开枪,支援小组的同伴们。

  在这场中,何修懿扮演的“齐剑飞”会身中两枪。因此,在拍摄中枪画面之前,爆破师为何修懿穿上了爆破服。爆破服上有两个血袋,连着爆破装置,衣服后面拖着根线,不过并不会被拍到——剧组一般不用无线遥控,因为机器太多,很容易被干扰。至于血袋,爆破师使用了最常见的“道具”来制作——安全套。拍摄战争等题材的剧组都会团购安全套,有时一天就用上几千只。

  何修懿“中枪”,表情痛苦,捂住“伤口”,踉踉跄跄地。

  “停,”左然将视频播放速度放慢几百倍,“修懿表情出现早了,当时还没‘中枪’,早了大约十分之一秒。”

  何修懿点点头:“好的。”他没有说左然吹毛求疵。

  “还有,”左然叫来了爆破师,“血量不够,效果不好。他警服颜色深,要比平常用量更多一些。”为了模拟真实效果,剧组请的刑警大队队长顾问详细地讲解过人中枪时,血花飞溅的角度和范围。

  “啊?还不够?”爆破师说,“之前您说不够,已经买了最大号的安全套。”

  听见“已经买了最大号的”几个字,左然明显愣了一下,走到片场角落桌子前边,伸手拿起一个血包,似乎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这个,最大号的?”

  “是啊……”

  左然又是确认了遍:“这个就是最大号的?”

  “是啊……”爆破师道,“您以为能有多大号啊……”

  左然沉默不语。

  最后,爆破师强塞了更多血进去,总算达到了一个比较震撼的效果。

  左然要求极高,红色的血水当中竟然还混着些黄色的组织液,材料并不仅仅是食用红色素等物。血包爆炸之后,何修懿胸前被炸出一片血花,不论他走到哪,地面上都会留下湿漉漉的红脚印,但他代入了“齐剑飞”,咬牙坚持。

  一场枪战,足足拍了一个上午。几十个扮演警察和黑帮的演员上蹿下跳几小时,累得不行。

  ……

  下午,在“龙骨基地”深处那场重要的戏中,左然再次亲自披挂上阵。他要演的,是一枪不中后,龙骨、长翅凤蝶、龙骨手下人的反应。

  在新修剧本中,齐剑飞狙击尹长东失败。尹长东眼睁睁看见子弹擦着眉骨经过,电光石火之间,千万思绪涌上心头:自己为什么会遭到狙击?!而且,龙骨似乎早有预料?子弹落地,龙骨并未惊慌逃窜,而是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尹长东想:答案只有一个——他的卧底身份被发现了,龙骨想要杀他。自己向来谨慎,那么,最有可能的是……警局内部有人反水,将自己“背叛”的消息泄露给了龙骨。这样一想,齐剑飞便……非常危险,这次行动对于警方来说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骗局。

  尹长东看见,满屋子的组织高手,已经准备出发、参与伏击警察。

  就在那一刹那,尹长东突然拔枪就射!

  龙骨从未将“利用警方的神枪手干掉叛徒尹长东”的计划透露给任何人,因此,组织三号、四号、五号人物做梦也没想到,长翅凤蝶会突然向自己开枪。在被击中心脏的一瞬间,他们脸上还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尹长东,借着狙击不中后的几秒,连着干掉了组织三号、四号、五号等八个人。不过,龙骨看见对方没死,立即移动,躲在三号身后,同时伸手拔枪,没被击中致死部位。

  最初震惊过后,龙骨手下纷纷连射子弹。几秒种后,尹长东全身变被打成了一个筛子,身上上下多了几十个淌着血的黑洞。尹长东感觉,像有一柄大锤砸在胸口,他整个人已被砸碎,接着又被置于一个磨坊,碎块又被碾成血肉粉末。

  鲜血不断地往外喷,尹长东满身是污浊,液体涌进他的肺部,他开始猛烈地咳嗽。他周围的鲜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好像一朵一朵鲜红的朱瑾花,每一朵都正在花期,又大又艳。

  然而,因为龙骨完全没有料到齐剑飞打不中,顷刻之间折损八员大将——毕竟,那个齐剑飞从未失手过。赶往伏击地点的人少了八人,警方压力减轻,齐剑飞虽然身中两三枪,命却没丢,而且还一路跑到四层龙骨的地点。

  齐剑飞的一枪不中,是龙骨最大的失误。

  一看见尹长东,齐剑飞全身的血液全都像是被抽干了。齐剑飞怕看见鲜血,尤其是从友人身体中流出的带着温的鲜血。他头一次知道,人能有那么多的血,仿佛可以染红天地。夕阳的余晖照射在窗上,倒映着火红的血的颜色,玻璃因此显得流光溢彩。

  其他警察再次与人展开枪战,又是十分精彩。龙骨垂死挣扎。他跑出了四楼,看见警方叛徒张局,仿佛见到救星,绽开扭曲笑容:“快,快把我藏起来!你说往左跑了,他们绝不会往右追的!”然而……对面张局却举起枪,一颗被刻着公安编号的子弹正中龙骨眉心。末了,张局惨笑一声:“龙骨,你以为,我会放过绑架我的女儿,以及逼迫我向刘局下手的人吗?”说完这句,张局吞枪自杀。龙骨死了,家人不会再受威胁,张局也终于得以解脱了——

  而齐剑飞,则跪在尹长东身边,伸手去按那些弹孔,然而不行,毫无用处,鲜血如喷泉一般地溢出,齐剑飞眼瞳中倒映着满满的血色。

  “尹长东!”齐剑飞用颤抖着的声音问,“为什么啊?!你对龙骨下手,肯定会死的啊?!”

  尹长东用毫无焦点的目光努力地捕捉已经十二年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本能般大口大口喘着气,发出了嘶嘶的声响,声音也不再有往日的优雅:“那一枪是……你打的吗。”

  齐剑飞点点头。

  尹长东又问道:“那……?”

  齐剑飞答:“我……不相信。除非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我不相信……尹长东他……无所不为、无恶不作,他……不是个那样的人。”

  尹长东的目光开始重新放空,注视着远处的夕阳:“那……就对了,我没白死。”他当然很清楚,那个时候开枪杀人,肯定会死的。故作无辜或者下跪哀求,都有可能得到一条生路。

  “尹长东……!!!”

  尹长东的目光当中倒映着最美的夕阳:“剑飞,不是……有一句古话吗,你我都很喜欢,叫作……‘士为知己者死’。”他曾经描述过刑满出狱后的美好图景,只是,终究是无法达到了。

  “尹长东……”

  “所谓‘兄弟’,便是……生死之交。剑飞,到了这时,你还肯叫我声‘大哥’吗。”

  “当然。”齐剑飞脸上全是泪,哽咽着道,“大……”“大哥”二字没有讲完,尹长东便失去意识。

  接着便是原本剧本上尹长东死时那一段——他过去的人生一幕幕地出现,顺序就是时间,好像做梦一样,从头到尾都有齐剑飞的影子。尹长东依稀看见兄弟站在一道亮光里,可是有道大门正在阻止着它。尹长东走过去,打开了那扇门。

  尹长东死了。

  ……

  拍摄开始。

  何修懿捂着“伤”,缓慢、但却坚定地走进了位于四层的空旷场地。左然建筑出身,选了一个十分有美感的片场——周围全是灰色,只有梁柱为红。左然说,国内许多导演对“主色调”的运用十分机械,如果主色调是红,镜头内便铺天盖地全都是红,然而其实,只需如此点缀几下,变成呈现出来——主色调是红色。在这里,红色的主色调,将由梁柱、还有鲜血,共同组成。可想而知,鲜血将会十分震撼。

  只一眼,何修懿便看见了左然。

  左然即使全身是血,发丝凌乱,衣服破败,也依然是优雅的。他靠墙坐着,面目平静,一动不动,与方才演“连杀八人”时的霸气不大相似。

  也不知怎么了,一看见左然濒死的样子,虽然明知是假装的,何修懿的眼睛还是瞬间就模糊了。

  他恨自己的没出息。

  是只因为入戏,代入了齐剑飞,还有……掺杂着别的情感呢?

  怎么……竟然哭了?!

  要知道,从有记忆以来,他便只有在母亲最后阶段因疼痛而彻夜辗转、呻吟的那阵因为心疼而流过泪,性子一向十分淡然。不论遇到什么委屈,他都可以做到云淡风轻。

  这眼前一模糊,让何修懿觉得不可思议。

  在泪光中,他跑向了左然。

第45章 《万里龙沙》(十)

  何修懿大步地跑到左然身边,跪在“血污”当中, 喉咙发紧, 声音发颤,念出台词:“为什么啊?!你对龙骨下手, 肯定会死的啊?!”

  左然双眼平日十分明亮, 此刻却是失去光泽,胸膛剧烈起伏, 吐字有些含糊:“那一枪是……你打的吗。”在得到了“我不相信——除非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我不相信尹长东他无所不为、无恶不作”的回答后,又道, “剑飞, 不是……有一句古话吗, 你我都很喜欢, 叫作……‘士为知己者死’。”

  空旷的片场中, 灰色的墙与地透着一股死亡气息, 充斥着悲怆的气氛,“鲜血”已经成河,令人满目都是极刺目的血色。其实,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死亡也是永恒的事。长翅凤蝶游于黑白之间——对于黑道来讲,他是一个可耻叛徒,对于白道来讲,他背负着无数人名。假如“长翅凤蝶”死了,龙骨手下、打黑小组, 人人都会举杯相庆,而不论那个人曾经做出什么样的牺牲。只有齐剑飞,认识的人不是“长翅凤蝶”,而是尹长东,那个陪伴了他整个儿时、青春的纯真的少年。

  最后,全部台词结束之后,左然双眼眼皮无力地合上了,并且临时加了一句:“忽然……感觉有点困了。”

  何修懿瞬间便明白左然意思,柔声哄道:“睡吧,一切都会好的,再醒就在医院里了。”在齐剑飞心目当中,尹长东的意识已经逐渐远去、无法明白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他便轻声安慰。

  左然阖上眼帘,隔了几秒,轻声说道:“剑飞……那么,这辈子就不再见了。”他的声音十分高远,好像教堂当中极空灵的圣音。何修懿的眼睛猛地睁大,似在惊讶:尹长东死前仍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自己快死了。这段对话、表情全是即兴发挥,何修懿很喜欢两人间的默契。接着,左然像是失去知觉,并模仿着人类死亡前的样子,眼角划下两滴眼泪。这是死亡过程当中失去意识后的反应,泪管先于泪腺关闭,眼泪无处排放,便会流出眼眶。人哭着来,又哭着走,在人世间体会一把悲欢离合。

  何修懿扑在左然身上,紧紧抱住对方,演绎着齐剑飞亲眼见到结拜兄弟死亡后的不舍。他搂住了左然脖子,两眼通红通红,灵魂仿佛都被抽空。过去人说,兄弟仿佛手足,失去就如截肢那般痛苦,然而,过于入戏、将这一幕想象成了几十年后的左然与自己的何修懿却觉得,不是的——他并不是失去了某一个部位,而是丢了主体,剩下的全是破碎的和贫瘠的。

  左然紧闭双眸,身体一动不动,血液似已真的不再奔腾,令何修懿有彻骨的恐惧,全身上下微微战栗。何修懿感到,手指、脚趾上的血液被带走了,涌向心脏——手指脚趾变得冰凉,心脏却是通通地跳;有些头晕眼花,时间似乎已经定格、流动极慢——一直没人喊“cut”,自己心理上却即将坚持不住。何修懿感到很狼狈,几乎就要维持不住演戏所必须的体面。

  摄影机运转着。

  这个拥抱镜头,会从身后拍摄。左然靠着墙坐,何修懿搂住他,而摄影师凯文则会拍摄“尹长东”定格的面容,以及“齐剑飞”孤独的背影,画面将会很有美感。

  化妆师将左然化妆成了“死者”——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看不出来任何还活着的痕迹。

  即使代入自己,何修懿当然也清楚,此刻只是拍戏,左然还是那个左然。然而,在看见影帝与死亡没有什么区别的表演后,何修懿本能地希望确认、安心,告诉自己,都只是戏。

  可是,究竟如何确认,安心?

  左然动作凝固,表情凝固,皮肤苍白并且透着青色,眼角、嘴角完全僵硬,眼球在眼皮下静止不动,口鼻没有呼吸,胸腹没有起伏。

  没有一丝破绽。

  何修懿垂着眼睛看。

  他的唇在距离左然脖子非常近的地方,连三厘米都还不到。左然脖子有着美好线条,十分舒展而且优美。

  脖子……何修懿想:皮肤下边埋着动脉,动脉直通心脏,那颗在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

  因为凯文带着摄影机在身后,鬼使神差般地,借着身体遮挡,何修懿低下头,心脏通通地跳,将双唇移动了两厘米多,并在感受到热气后,毫不犹豫地印在了左然一侧脖颈上面——颈动脉所在的位置。

  冰凉的两片唇压住左然颈部。何修懿似乎终于可以感觉到,动脉当中还在奔涌着的血液。他想确认这点,通过这种方式抑制悲伤,对方没有出事,左然……还在身边。

  左然脖子上的脉搏一跳一跳,何修懿能感觉得到两边心跳渐渐共振,最终,节奏似乎彼此缠绕、融为一体。

  一下,一下,一下……

  跳得很快。

  这是一个不带情色意味的吻。何修懿渴望着左然,渴望着陪伴,渴望着爱情,渴望着灵魂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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