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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乌恒侯却先损我髓脉,又伤我护卫。”

  “可你若有半分诚意,难道不该先去向叶瑾棠要回我的髓珠双手奉还,再来找我说话?”

  ……

  可笑的事情发生了。

  卫留夷分明脸上懊恼与惭愧已极,却在慕广寒说出“奉还髓珠”时,下意识摇了摇头。

  何其荒谬。

  慕广寒冷笑出声。

  “既做不到,也不必再谈。其实乌恒侯心中早有所取舍。”

  毕竟小表弟灵秀又脆弱,一颦一笑,惹人怜爱。

  同他天壤之别,那取舍自始至终也未曾动摇分毫。

  “髓珠就暂借他用,此事就此罢了,你我亦当做从未相识,江湖不见,彼此珍重。”

  他手中茶水一泼,煮茶的炭火灭了,目光平静。

  “广寒此生此世,绝不再踏入乌恒一步。”

  “亦请乌恒侯放广寒一条生路,彼此不再纠缠、以后亦勿要耽搁。”

  ……

  船外,烟波江上一片白雾,散了又聚。

  远处隐隐黑影,几艘大船缓缓靠近。

  李钩铃怀疑自己看错了:“少主,似是我州之外的船舰?”

  那船舰轮廓庞大,实在不像是普通商贾货运。李钩铃隐觉来者不善。

  无论穆神医有多少委屈,如此争执僵持都不是办法。

  还是应当将人先接回侯府安置,慢慢赔不是,倒未必一定要像她们少主这般失魂落魄,浑身湿透僵立在那里。

  可她刚吩咐手下赶紧靠岸停船,就见慕广寒打横抱起楚丹樨。

  “李将军,那是南越王府来送我的船。”

  一天前,慕广寒路过陌阡城时,去看了一眼很久以前的白月光南越王。

  南越王顾苏枋虽不愿接受他的感情,可后来两人倒是友谊长存了。听闻他要去洛州,便派了两艘大船护送他。想必王令在上,卫留夷也拦不住他。

  然而。

  慕广寒站上甲板,却发现大船方向并非来自上游,而是自下游而上。

  下游而来……洛州的船?

  心中一动。

  洛南栀的船么?

  ……

  虽说,就算洛南栀派船接他,也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处。

  毕竟他送去洛州的好几大船名贵珍宝前日应该已经到了。洛州礼尚往来,派船相迎自也是合理得体。

  可谁让眼下,他的护卫才被卫留夷当成“新欢”,上演了一场全无必要的两败俱伤。

  “真新欢”若再跑过来接他,岂不是纯纯雪上加霜?

  万一这俩又撕扯起来……

  慕广寒太阳穴突突跳。

  ……

  洛州与乌恒同隶属于南越王管辖。

  彼此入对方地界,并不用报备。船只渐近,果然已能看到飘扬“洛州”大旗。

  慕广寒只暗暗希望,一会儿他跟洛南栀一定都得表现得坦坦荡荡才好,可别让卫留夷再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不对。

  他与洛南栀之间,本就坦坦荡荡一清二白!!

  是,他是沉迷洛南栀的画像,可这点小小私心,从他寄给洛南栀的书信里根本无从窥探。

  慕广寒还是很讲礼的,书信官方友好、谨慎克制,绝无任何明示暗示。

  “……”

  所以,何必心虚?

  他不过是去洛州小住欣赏盛夏江南风光,洛南栀也不过是尽地主之谊。他既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天下哪处不可去,谁又管得着?

  然而,随着洛州大船更加近映入眼帘,有哪里……不太对。

  就,为什么。

  洛州来的船,会是挂满了喜庆的红色帆?

  又为何会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十里红妆,异常招摇的模样?就连大大的“洛州”二字旗帜,都是双喜纹样的金底织边。

  慕广寒:“……”

  不不不不肯定搞错了,这船绝不可能是洛南栀派来接他的。应该只是哪个洛州巨富迎亲,恰好路过而已。

  然而。

  “洛州府恭迎月华城主——!洛州府恭迎月华城主——!”

  锣鼓喧天,礼乐齐鸣。

  江上细雨雾气很大,隐约能见船头一青年身姿挺拔,爽朗的声音传得很远:“阿寒,我来接你回去成亲啦!”

  回去,成亲。

  不。

  慕广寒不理解。

  不明白,想不通。

  身边李钩铃亦是震惊得脸色变了几变,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穆神医,你、你此去洛州,竟是已与洛州少主定、定下了婚约?”

  当然没有!

  虽然在他们大夏,自打数百年前某个情种皇帝娶了男人后,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就都可以男人娶男人、女人娶女人了。

  虽然可以,却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家,都很少会有人这么做!

  慕广寒也就只是想找个人谈场掏心掏肺的恋爱而已,绝对发誓没有草率定终身的意思,更没有明示暗示过要洛南栀跟他成亲。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广寒完全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非要说的话,如今洛州疲敝、主少兵弱,周遭许多诸侯割据早就虎视眈眈,处处落井下石,恨不得早日将那块江南最肥美的土地瓜分鲸吞。

  险象环伺、一片艰难寡助之中,是只有他月华城肯雪中送炭,成了洛南栀能抓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但即便如此,大美人也大可不必孤注一掷,拿出嫁娶之礼来留他吧?

  还是说他在信中的用词还是不够保守,态度不够云淡风轻,让洛州那边误会了?

  慕广寒承认他对洛南栀并非全无所图。常常被茶馆说书先生编排的“月华城主慕广寒舔狗之心路人皆知”也是事实。

  但他又不是无脑舔,更不喜欢强求!!!

  就算洛南栀只愿交朋友,他也会为搏美人一笑帮他的,大可不必硬着头皮以身相许。

  还是说。

  洛南栀他……金玉其外,脑子其实不正常?

  慕广寒实不愿这般揣测画中的清雅美人,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干出这么个丧心病狂的事来吧?

  ……

  人生太过复杂,活久了啥玩意都能见着。

  慕广寒无论怎么想,明明自己都才是那绝世大冤种——

  卫留夷嘴上倒是会说“跟我回家”,实则分明至今偏心小表弟。回头找他都全程没一句认错,反而疯狂怨恨他“诈死”骗他。

  实属令人发指,完全是他单方面被迫害。

  可被洛州府张灯结彩这么一搞,反倒成了他疑似与前任藕断丝连时就已找好下家。一时心虚得他都不敢看卫留夷此刻的表情。

  船近了,船头青年的模样终于清晰起来。

  只见他身着一身张扬的玄色披风,英姿飒爽,虽无论怎么看都并不是画像上的洛南栀的模样,却也是一双狭目流光溢彩、万中无一犀利晴朗。

  俊朗逼人,在慕广寒见过的不少美男中,排的上顶尖。

  “乌恒侯,好久不见。”

  两船相会,青年冲卫留夷挑衅一笑,随即一跃而起落在甲板。

  身后云消雾散,晴空露出一丝璀璨阳光,飞舞的披风被覆上一层金光,展扬的旗上,大大一个“邵”字——

  哦。

  慕广寒知道他是谁了。

  “洛川双璧”的另一位,洛州少主邵霄凌。

  “阿铃将军,麻烦让一让,我要接我未来夫君回家。”

  邵霄凌抬着下巴,朝着红衣李钩铃一笑。

  笑得极为倨傲,却是尊贵又灿烂,身后初升骄阳一时都相形失色。

  随即拨开李钩铃,一脸玩味地走到慕广寒面前,挑眉瞧了瞧他怀中抱着的人:“未来夫君,这人是谁?快放下来,当心累着手。”

  慕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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