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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那个男孩,就是小辰。

  毫无疑问,五溪君正在公布小辰的身份。

  玄旸扫视高台上的每一个人,他从里边没有找到阙月的身影,倒是见到一个熟悉身影——青南。

  青南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他和巫女们在一起。

  巫女们的装束不同以往,她们穿上样式复杂的巫服,戴着高高的花冠,腰间挂着一只皮鼓。

  白章从身上取下一样物品——似乎是项饰,他弯下身,将它戴在小辰脖子上。

  孩子摸了摸这件贵重的礼物,似乎感到很新奇。

  白章抱起小辰,举高,向在场的不同氏族的尊客展示这个孩子,像在展示珍宝。

  玄旸听不见白章的说话声,但能猜到内容。

  白章正在要求高台上的人们做为见证者,证明这个孩子是他和雾月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子嗣。

  玄旸将高台下的人群来回搜寻,没找到阙月的身影。

  本来担心这场盟会将有意外情况出现,目前看来,进行的还算顺利。

  “雾月的儿子长大后,会不会像皋勾一样,背弃母族,自个跑出去找他的爹?”

  “白湖人那么富有,要什么有什么,他长大后要是去白湖,说不定还能当上白湖之君呢!”

  “肯定不会!他母亲可是被白湖人逼死的啊!”

  城墙下,几个年轻男女在交谈,声音很大。

  高台上,巫暮捧着一只漆盒,来到盟誓的双方面前,五溪君往漆盒里放一样物品,白章也拿出一样物品,放在漆盒里。

  向神明宣誓,宣誓人需要交给神明一样自己的信物。

  必须拿出自己的随身物品,表示诚心。

  漆盒合上盖子,它被从高处往低处传递,经过一双双手,来到高台下的大巫手中。

  大巫将漆盒放进一个早已挖好的土坑里,土坑狭长,很深。

  过了许久,高台上又有一样物品递传下来,是一枚写有江皋族图文的木签。

  木签上写的就是誓言内容。

  木签同样被放进土坑里,就搁在漆盒上面。

  人们往土坑里堆垒木柴,垒得很高,放火焚烧。

  烈火熊熊燃烧,烟雾弥漫。

  这是燎祭。

  将人间的物品,通过烈火烧炙的方式,递交到神明手中。

  高台传出富有节奏感的鼓声,鼓声成片,还有一阵阵悦耳的陶响器声,巫盈在腾升的烟雾中起舞,跳的是降神的舞蹈,月牙和葵在后方唱歌,她们边唱边拍鼓,晃动陶响铃。

  玄旸见过的巫舞中,就属五溪城的巫舞最难跳,舞者需要经过漫长时日的训练,才能拥有寻常人不具备的技巧。

  在舞蹈的过程中,舞者要一次次的旋跃,同时还要有节奏的敲击腰间的皮鼓,摇动裙摆的陶响器。

  舞者会进入忘我境界,犹如神祇附体,不间断不停歇,不知疲惫,一直跳下去。

  五溪城的巫舞精彩绝伦,令人目不转睛。

  玄旸不是第一次见到五溪城的巫舞,没有那么惊诧,他的目光从巫盈身上挪开,落在青南身上。

  果然,青南看得入迷。

  覡与巫都是服侍神明的人,他们都以舞乐通神,他们有寻常人没有的极独特体验,他们的精神世界应该是相通的吧。

  “终于结束了。”

  有个声音在身旁响起,玄旸回头,见是阙月。

  阙月坐在城墙上,望着高台,没再说什么。

  烟雾越来越浓,缭绕在城内,高台上的巫盈仍在舞蹈,鼓声和陶响铃声始终没有停止,高台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离开,剩下的人也在陆续离去。

  玄旸问:“你刚待在哪里?”

  “我坐在城墙的土阶上,那边。”

  阙月手指的位置,正好被一排房子遮住,她看来没选高处,压根就不想看盟誓过程。

  心情低落,阙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托住下巴,呆呆地望着高台上舞动的身影。

  不只她在看,玄旸也在往那边看。

  过了不知道多久,鼓声停止了,燎祭的火也在渐渐熄灭,广场上的人潮逐渐退去,高台上唯有巫女们与在旁观巫舞的青宫之覡。

  高台下,皋月与白章在交谈,他们身边是那些来自不同氏族的尊客,其中就包括玄邴。

  没多久,就见白章带着他的手下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阙月起身离开,不想跟白章碰面。

  理智劝诫她不能杀白章,情感上,她一直有这方面的冲动,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旸弟,我的高地族兄弟让我帮他们传话,他们说之前的战斗不公平,是因为我的阻扰,他们才没法跟旸弟痛快地打一架。”

  白章早就发现站在城墙上的玄旸,正朝他大声喊话。

  玄旸声音响亮:“请章兄告诉他们:我受玄夷君差遣,有急事要赶赴大皋城。日后有机会的话,我很愿意跟高地族战士进行真正公平的一对一比试。”

  言语不通,高地族战士询问白章对方都说了什么?

  听明白后,高地族战士很不满,他们在城墙下对玄旸张牙舞爪,面露凶恶之色。

  “旸弟下回去地中,可得到白湖来,咱们兄弟好好聚聚,千万不要因为五溪城的事,使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生出间隙。”

  他笑时很有亲和力,一时难辨真情还是假意。

  玄旸笑语:“章兄,我回程如果途径地中,一定顺道去趟白湖。”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敷衍,白章不再说什么,他当然也不是真心邀请。

  在五溪城民众的怒视下,守城士卒的侧目下,白章领着他的随从们离去。

  盟会看似圆满结束,其实白章心里很不甘心。

  白章带着随从已经走远,玄邴来到玄旸跟前,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他说:“哥,你还不知道盟誓的内容吧?你猜小辰长到几岁,白湖人才可以来找他?”

  “十五。”

  “你怎么知道!听说这是五溪君和白章在今早才确定下来的年龄。”

  “有先例,一般都选择在十五岁。争抢孩子这种事,各个部族都发生过,不是什么稀罕事。”

  “哥,你是不是想过去?一直朝那边看。”

  玄邴劝告:“五溪城的巫女是很美,可人家是巫女啊,你可别迷上她们。”

  “走吧。”玄旸下城墙。

  “白章是不是来找你麻烦?”

  “没有,他邀我去白湖做客。”

  “哥以后得提防他,白湖不能去。你想他雇佣高地族战士到五溪城抢儿子,孩子没抢到手,还被迫跟五溪君盟约,孩子得等到十五岁才有机会回去白湖,他得多恼火啊。白章回去后,肯定要挨白湖城的城主责骂,还会被族人视作无能咧。”

  “不过嘛,哥使白章的目的没能达成,可也从阙月箭下救他一命,按说他应该不会太记恨才是。”

  玄邴边走边聊。

  伸伸懒腰,玄旸说:“世间的事,要是能这么纯粹就好了。”

  可惜不能。

第8章

  巫盈放下木杵,用一只竹刷子将擂钵里药粉从钵壁上扫落,收集,倒进一只陶盒里,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很细致。忙完这件事,巫盈抬起头来,轻擦去额上的薄汗,这时,她发现青南依旧站在草药架前。

  她抬手时袖口下滑,露出手腕上的瘀伤,手腕仍旧有歹徒留下的暴力痕迹,还没能消退。

  青南模样专注,拿起一截草根观察,放到鼻子旁嗅闻,露出困惑的神情。

  祠庙里的常备药材种类不少,有的药材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神麻草,羽人族的土地可能不生长。”

  巫盈把陶盒放在土台前,她取来一只陶壶,将陶壶里的清水缓缓倒入陶盒。

  “神麻草?难怪气味有些熟悉,又怎么也辨认不出来。”青南顿时恍然,将那截草根放回一只草篓里。

  一整篓都是的神麻草,这些草经过晾晒,切段处理。

  “神使以前见过神麻草?”

  “见过,青宫通过交易,偶尔也能获得神麻草。我曾尝过神麻草酒,那种体验至今还记得。”

  巫盈将陶盆里的药粉和清水轻轻搅拌,听见青南的话,她有些吃惊:“我们会在通神前饮用神麻草酒,只能饮一小杯,不能多喝。”

  “喝多了会怎样?”

  “会使人陷入狂乱,力竭昏迷,据说曾有人因为误饮神麻草酒,睡了三日才醒来。”

  巫盈找来干净的细布,用细布过滤药糊,滤出药汁,她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青南继续查看草药房中存放的药材,忽然听见屋外一个熟悉的男声,是玄旸。

  注意力从草药架上离开,青南侧耳倾听玄旸与巫暮的交谈。

  “你这么厉害,要不要教小辰本领,当他师傅?”

  “教不了,我后天就要离开五溪城。”

  “怎么不多待几天?下回再来五溪城,还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

  “要去大岱城,不能再耽误。”

  “你不是有个同伴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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