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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他死不悔改》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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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玉的话尚未说完,声音依旧温和,“皇亲国戚我杀得多了,不介意再多一个,陛下想坐稳皇位——”
他微微收力,指尖在那微颤的唇上重重一碾,“先学会乖一点。”
徐公公小碎步来送汤药,恰好撞见普天下最大逆不道的一幕,吓得浑身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奴该死!”
顾怀玉直起身到徐公公身边,这老太监在历经风险,方才几乎要吓破胆,托盘里的药碗却一滴都没撒。
他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将药碗重重掷回托盘,系狼毛领的动作干脆利落,“陛下以后别再抄经了,身为一朝天子,天下百姓皆求你,若你求神拜佛,百姓又能求谁?”
言下之意,干点正事吧。
元琢扶着御案站直身体,俊净的脸沁着异样红晕,眼神莫名幽光,胸口一起一伏地道:“朕记住了。”
宫门关上的刹那,元琢后背倚靠御案滑坐下去,肩膀绷紧颤抖不止,低头阖着眼,隐忍压抑着什么。
他盯着掌心点点的血迹,顾怀玉掐他的脸时不小心蹭到的,是顾怀玉的血。
舌尖不由自主地舔过唇缝——铁锈味混着那人身上的苦艾香,他竟品出一丝诡异的甜蜜,这点甜蜜竟比美酒佳肴更醉人。
“陛下...”
徐公公捧来湿帕正要替他擦脸,却被天子攥住手腕。
元琢的呼吸莫名地重,“别擦。”
徐公公真恨自己眼尖,一不小心瞧见天子烧红的耳根子,少年这哪是怒火中烧?
究竟烧的是什么火,徐公公可不敢细想,慌不择路地向后退,又“咚”地一声响,撞翻了背后的灯台。
静寂的殿里,天子声音低沉沙哑,低声呢喃道:“怀玉……哥哥……”
猝不及防听见顾怀玉的表字,徐公公欲哭无泪,步伐急匆匆地往殿外跑,生怕再看见点要他命的东西。
顾怀玉出了崇政殿,轻车熟路地进入后宫,皇帝未到娶亲的年纪,如今的后宫只有太后太妃。
太后便是他的阿姊顾婉,自从诞下小外甥,先帝扶顾婉坐上皇后的位子,更宠幸顾怀玉这个小舅子。
待到顾怀玉从后宫出来,天边日头西坠,轿夫与铁鹰卫候在御道,瞧见他来了,匆忙地挑开轿帘,“相爷可要回府?”
顾怀玉还有一桩事没办完,躬身坐到轿子里,“从长庆门出,本相要去瞧个人。”
长庆门外是禁卫军的校场,辕门前的拴马桩上栖着几只乌鸦。
轿帘未掀,当值的百户长地跪在轿前,高声喊道:“卑职叩见宰执!”
顾怀玉挑起窗边的轿帘,瞧着不远处的校场,乌压压的禁卫军正在练习骑射,灰扑扑的尘土里马匹奔腾,“哪个是都虞候?”
都虞候是禁卫军的统领官职,不大不小,区区五品。
百户长不敢看他的脸,颔首激动地说:“相爷要找都虞候?我去请他来。”
顾怀玉只想扫一眼未来血包的模样,“不必,指给我看。”
百户长指向东南角烟尘最盛处。
但见赤色烈马人立而起,马背上的青年反弓如满月,
青年裸着雄健优美的腰背,皮制护腰紧贴肌肤,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线,阳光泼洒在他汗湿的背脊,竟映出粼粼金光——
那赫然是半幅金线刺绣的图腾,从肩胛到腰窝,玄黑与金红丝线勾勒出百兽朝拜的奇景。
“嗖!嗖!嗖!”
三箭破空,竟呈品字形疾射而出。
前一箭劈开百步外随风摇曳的柳叶,后两箭追风逐电,一气呵成地钉入前箭箭尾,箭矢相交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校场陡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顾怀玉挑起眉尖,戴着扳指的手指轻叩在窗柩,“叫什么?”
“回相爷,裴度,裴靖逸。”
“裴靖逸。”他确认一遍这个名字,看那青年甩镫下马,搁下轿帘说:“回府。”
灰尘滚滚的校场里,裴靖逸随手解下腰间箭筒,忽地眯眼望向官轿消失处。
副将顺着他视线只瞧见那只官轿远去的背影,“将军看什么呢?”
裴靖逸反手扯开汗湿的护腰,露出腰侧狰狞的狼首刺青,慢悠悠地道:“美人。”
“哪来的美人?”
副将瞧半天都没瞧见美人的影子。
裴靖逸从背后踹他一脚,浑然不把方才一幕当一回事,“看什么看?还不去练马?”
副将哀嚎一声,捂着屁股一路疾跑。
裴靖逸再瞧一眼官轿消失的方向,意犹未尽地轻“啧”一声。
第4章 老子又不好龙阳。
京都里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裴靖逸甩开身后跟踪的尾巴,穿过京城曲折的街巷,来到门前,熟练叩几下门。
片刻后,门缝微微开启,老汉探出头来,紧绷的脸顿时松弛下来,舒了一口气。
“是裴将军。”
老汉把门打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示意他进来。
小院里石灶上正烧着一锅草药,烟雾袅袅,老汉的孙女正在熬药,烟熏得脸蛋黑乎乎。
小姑娘高兴地跳起来,擦掉手上的灰尘,“哥哥!”
裴靖逸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饴糖,手腕一扬抛过去,“接着。”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将糖塞到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谢谢哥哥。”
裴靖逸捏一把她的脸蛋,“再吃糖牙都掉光了。”
小姑娘捂住自己的嘴,咯咯地笑个不停。
老汉在旁边搓搓手,欲言又止地看着裴靖逸。
裴靖逸瞥向院落上房,压低声音问:“人怎么样?”
老汉叹口气说:“命是捡回来了,但我看他心如死灰,裴将军好好劝劝他,这么下去人得废了。”
裴靖逸随手解下腰间酒囊,大步走进房间里。
屋子里一张床铺收拾得干净,周瑞安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睁着血红凸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顶棚。
他手脚经脉处裹着一重重的绷带,白布里渗出丝丝鲜红血迹,浓重的草药味混着血腥味弥漫在房间。
如同老汉所说的,心如死灰,除了偶尔一起一伏的胸口,现在的周瑞安像是一个死人。
裴靖逸拎来一张椅子,大喇喇地坐下,酒囊软木塞轻响,浓烈酒气冲淡了满室苦涩药味。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瞧着周瑞安,突然嗤笑起来,“我方才在城隍庙看见你的悬赏画像了。”
周瑞安残缺的舌头动了动,发出“嗬嗬”的怪声,“多...少...”
“黄金一千两。”
裴靖逸掏出一张悬赏布告,啪地甩到床铺上,“顾相大手笔,现在全城地痞流氓都在找你这座金佛。”
听到“顾相”这两个字,周瑞瞳孔剧烈收缩,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举起脑袋,身躯像条垂死的鱼般在扭动,曾经叱咤风云的铁汉,如今连坐起身都做不到。
裴靖逸悠闲环抱着手臂,不徐不疾地说:“你有能耐啊,敢领着手底下的人行刺当朝宰相。”
周瑞安嘴角抽搐几下,猛地将额头撞向窗沿,撞得木床“砰砰”作响。
裴靖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制止,猛然逼近问道:“寻死觅活的窝囊样,你还是个兵么?”
周瑞安浑浊的眼里毫无生气,像条死狗似的任由他拖着,呜咽着泪流满面。
裴靖逸依然盯着他,脸色冷得像冰,“你不是认我做主帅?现在老子命令你,给老子振作起来,别他娘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对一个曾经上过战场、为国拼杀的兵来说,命令就是生存的信念,是战场上唯一的准绳。
兵的存在就是听从命令,执行命令,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血战到死,命令是骨子里刻下的唯一规则。
周瑞安的眼里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张大嘴,突然放声哭嚎道:“我对不起裴将军!”
他说的“裴将军”,并不是指眼前的裴靖逸,而是裴靖逸的父亲——那位曾经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老将军。
裴家世代从军,祖上数代都曾涌现过卓越的将帅之才。
到了裴靖逸的父亲这代,更是登上了宸朝武官巅峰,成为并州节度使。
军营不同于朝堂那般繁杂,讲究的是能力和实力。
在军中,只认本事。
谁有能力,谁的话才能管用,谁才能赢得将士们的尊重和认可。
裴家能在镇北军扎下深根,靠的不是官爵或朝廷的恩宠,而是一代代用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荣誉,那是一颗颗敌人的头颅堆砌起来的威望。
比起空洞的“镇北军”之名,战士们更愿意以“裴家军”自居——那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身份。
两年前,裴靖逸父亲病逝。
三十万镇北军白幡遮天,整齐划一地为这位老将军送行。
如此规模的葬礼,吓得太监监军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回京城向睿帝报告。
哪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真金白银养的将士,不认自己做主人?!
睿帝忌惮裴家在镇北军里的威望,毕竟当年太祖爷的龙椅就是这么来的,连夜将还在服丧的裴靖逸召入京城。
美名其曰皇恩浩荡,感裴家世代忠良,将裴靖逸留在京城为官,赐豪门大宅一座,千娇百媚的奴婢数百名。
实际就是想用京城里风花雪月,声色犬马,像剔骨刀似的,剔掉裴靖难的匪气,将他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京官”。
哪怕是敌人打到城门口,都能搂着佳人在怀,照样地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