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幽静厚重的书房内，林助理恭敬的对着沈家大少爷说话。

　　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是目前沈氏集团深居简出的董事长，叫沈亓。

　　坐在轮椅，姿态随和，浅灰色衬衫穿戴整齐，纽扣系紧到喉结下方，袖子不松不紧的扣在腕部，薄唇微抿，一丝不苟。

　　没什么情绪的脸略显寡淡的气色，眉眼漆黑深邃，睫毛很长，英俊得十分高冷孤僻。

　　骨感修长的手指捏着资料的一角，林助理在旁边静候着，沈亓随意翻开几页查看，兴致缺缺。

　　收购林氏集团时有调查过内部人员关系，林若淮自然是其中之一，但那时他是个大学生，股份少得可怜也不能自由支配，相当于有钱无权，印象很浅，几乎没有。

　　这就是谢煜升目前的男朋友，还是未婚夫的关系，小奕最近为这件事魂不守舍，但为了不让家长担心，死死撑着。这些全部都映在沈亓的眼里。

　　资料事无巨细，连林若淮高中因为什么事记过处分，大学挂过几门课程，甚至找人代课的信息都印得一清二楚，图文并茂。

　　出现变化是在一个半月前，林若淮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去湿地公园玩了十九次旋转木马，三次过山车（吐了），三次咖啡转转杯（也吐了），鬼屋探险一次，吓得帽子都飞了，伤心的捧脸坐在湖边发呆。

　　沈亓语气淡淡，飘着一丝冷气：“下次呕吐的图片不用印出来。”

　　林助理低头：“是。”

　　扶老奶奶过马路，跟老爷爷下棋唠嗑，大半夜凌晨去广场玩滑板，光荣摔了个狗吃屎，图片里林若淮四脚朝天，像只翻着肚皮的猫。

　　林助理很意外，很惊恐，很震撼的听见一声，微弱的哧笑，但他不敢抬头求证。

　　林若淮在销售忽悠下办了张三次游泳卡，第一次去误入深水区，结果差点被淹死，好在被人救上来，剩下两次机会放在闲鱼低价出售，瞬间秒空。

　　在美食街吃烤肠因为好吃多吃了几个，当天宵夜点了六十块的烧烤炸串，结果肠胃炎去小诊所看病，打针的时候眼角有泪，耷拉着眼皮让护士针下留情。

　　配了两张图片，其中一张独自蜷缩在角落睡着了，明明是静止的，沈亓却从里面看出可怜兮兮的味道，结果打完针还没痊愈。

　　资料到这里结束，沈亓眉眼未曾舒展，而是重新翻到第一页，看着林若淮死板的大一寸照片，陷入深思。

　　又翻到最后的页面，一长串全是林若淮近期的照片，都是自拍照，嘴唇红润，在阳光下皮肤细腻到透明，轮廓线条柔和，五官明媚漂亮，整个人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玉。

　　下一张，笑起来有虎牙，脸颊有酒窝。

　　沈亓将这两张反差巨大的照片对比观察，面色凝重的盯了很久，仿若被胶水黏住，移不开。

　　资料给出的信息是林若淮性情大变，现在的他，明显有一种鱼跃出水面的鲜活感。

　　门口被人敲响，传来清冷温柔的呼喊：“哥，我是小奕。”

　　沈亓把资料随意放在桌面，微微颔首，动作幅度不是很大，林助理收到指令去开门。

　　沈清奕拿了一束百合进来，很熟练的走到角落的花瓶换上，然后洒上水，“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这里不是沈亓常年居住的地方，是酒店的顶层，全一层都是沈亓活动的地方。过几天就是周年庆宴会，沈亓过来暂住。

　　沈清奕没听到回应，习以为常，垂下的眉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如同被窗帘遮盖的光芒，室内一片黯淡朦胧。

　　下一秒，很突兀的，沈亓说：“臭。”

　　沈清奕：“？”

　　“臭到眼睛睁不开，扔了。”

　　沈清奕：“之前不是不讨厌百合吗？”

　　“现在讨厌了。”

　　“……”

　　沈清奕的视线落在精致特制的轮椅处，他哥自从做完手术后封闭自我，不喜欢晒太阳，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对不喜欢的人或事非常挑剔，除此之外，别的跟以前无异，依旧性情不定。

　　“哥，其实谢氏的周年庆，你没必要陪我去，我自己也能应付得来。”

　　沈亓微阖着眼，语气很冷：“不碍事。”

　　两兄弟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窗前，是一片深灰色的遮光窗帘布，什么图案都没有。

　　沈清奕话不多，但沈亓话更少，所以显得沈清奕话密。

　　沈亓冷不丁开口：“拿根烟给我。”

　　“医生说了让你少抽。”说是这么说，沈清奕算着时间，还是给他拿了一根过去。

　　抽烟的空间不能密封，沈清奕拉窗帘，打开窗户，阳光洒进来，落满了一室的亮光。

　　沈清奕突然看到什么：“哥，你调查了林若淮？”

　　依旧没听到应答，烟雾袅袅，沈亓睁开眼，突然觉得窗外那抹阳光很刺眼。

第3章

　　林若淮在沙发上查看自己的银行卡明细，看得心痛不已，随时心脏病发作，当场死亡。他咽不下这口气，给谢煜升发信息，没回，几分钟后等到了他的电话。

　　谢煜升跟他解释：“我卡最近被冻结了，才五万八，别这么抠门。”

　　说得跟五块八似的，这种资本家简直没有同情心，肠胃炎的后遗症还没好，腹部一阵虚空的疼痛，林若淮依旧很好脾气，温温和和：“这不叫抠，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账。”

　　还没等谢煜升说话，林若淮继续堵他：“本来就该是你付的钱，怎么就算到我头上了，你现在要给我报销，谢绝赊账。”

　　谢煜升说：“就是抠。”

　　林若淮噘着嘴不说话了。

　　后面谢煜升给他转账十万八，加上那五万的见面费，没多久谢煜升就收到了来自林若淮的信息——感谢少爷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工作的。

　　谢煜升：“……”真够装的。

　　林若淮可不管对面的人怎么想，收到钱后银行卡再次膨胀，他美滋滋的把衣服放好，经过窗边时，突然眼皮一跳，唰的一下拉上窗帘。

　　感觉最近有人在偷窥自己，是错觉吗。

　　想太多了，他全身上下的身家不过才十万，还是新鲜出炉的，哪个豪门会抢劫他。

　　周年庆当天，林若淮五点起早把自己收拾整齐，看了眼镜子的人。

　　西装收束，领夹钻石闪闪发光，袖扣精致，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林若淮靠近镜子，扯了扯碎发，五官秾丽张扬，微微抿唇笑了一下，还算得体优雅。

　　林若淮对着镜子练习许久，又有气质又漂亮，效果满意，弯着眉眼笑起来。

　　谢煜升来接他的车，迟了半小时才到，周秘书上楼敲的门，一路平静无恙，但林若淮还是敏感的嗅到危险，他安静的当好自己的角色，直到上车后，浑身像是坠入阴暗的深渊里，周围冷嗖嗖的，全是旁边那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

　　冷冰冰的像雕塑，林若淮看了他一眼，不问吧，要是埋雷怎么办，他傻乎乎的一脚踩下去，十万买他的命也太便宜了。

　　但是问了吧，好像在多管闲事，而且能引起谢煜升这么大脾气的，不是家里人就是沈清奕，应该是后者，那更关他的事了。

　　人生在世，要学会沟通，要长嘴。

　　林若淮低头摸索片刻，头顶冷不防响起谢煜升低沉的嗓音：“你在找什么？”

　　“中间那块挡板哪里触发的，我要跟你聊点事。”林若淮简直是明示了。

　　谢煜升看白痴一样看他，然后摸到什么，中间挡板缓缓上升，后座的空间瞬间变得安全。

　　窸窸窣窣了一阵，再次安静下来，林若淮搓搓手：“怎么回事，沈清奕的？”

　　谢煜升眉眼抽了一下，怒气升腾：“周高义也去了，沈清奕带过去的。”

　　“他谁啊？”这个名字比沈亓还陌生。

　　谢煜升似乎不想说：“你认为呢？”

　　林若淮猜出来了，安慰他：“那是假的，跟我们身份一样都是假的，他还是喜欢你的，不可能跟周高义有什么关系，真的。”

　　那本书写的是双洁啊。

　　谢煜升不说话。

　　林若淮忧虑的蹙了下眉，怪不得谢煜升要找他签协议，敢情是以为沈清奕身边也有人，所以要气他，这什么小学鸡非主流恋爱行为。

　　林若淮原本还说不介入，但真看见了，还是忍不住多说两句：“你如果跟他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谢煜升这时开尊口了：“怎么说清楚？”

　　不会长嘴吗？

　　谢煜升语气低沉，像是在酝酿着风暴：“他不会听的。”

　　林若淮手指刮着掌心，脑补一个说你听我解释，一个说我不听我不听的脑残画面，无语道：“你又没说，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听。”

　　谢煜升坚持：“他不会听，会扇我。”

　　林若淮一顿，想起沈清奕的人设是清冷大美人，“你老婆能有多大的力气，这不是奖励吗？”

　　谢煜升：“……老婆？”

　　林若淮笑：“他不是吗。”

　　谢煜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自从伯母离世后，你整天以泪洗脸，死气沉沉的，现在不哭了？”

　　林若淮两根手指撩着衣服下摆轻柔的布料：“再哭就成瞎子了。”

　　谢煜升：“我不歧视瞎子。”

　　举办宴会的地方在谢氏的私人庄园处，环境清幽，山水与湖天一色。

　　林若淮快被谢煜升冷死了，他呼出一口新鲜空气，望着远处一座灰沉沉的大山，压了半边天，仿佛要冲过来，给人喘不过气。

　　林若淮不敢再瞅，小时候做梦经常梦见巨物，以至于对这种东西抱有敬畏之心。

　　宴会伊始，林若淮被谢煜升带着进去，先是跟谢家父母打了声招呼，其他什么都没问。作为谢煜升男朋友的这个身份，从刚进场到现在，林若淮已经遭受四面八方的揣测打量，如芒刺背，反而最应该询问的谢家父母却不闻不问。

　　后面，沈家两兄弟姗姗来迟，沈清奕在后面推着沈亓进场。

　　几乎不用谁提醒，林若淮就认出沈清奕的相貌，出水芙蓉，清冷柔美，天呐，这么漂亮的人，谢煜升竟然跟他吵架了，看来思想觉悟做得还不高。

　　林若淮把弟弟看完了，目光落在坐轮椅的哥哥身上，不由得怔了怔。

　　谢母上前问候，态度客客气气的，“沈先生，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随意即可，楼上也有安排房间。”

　　林若淮发现了，在沈亓出场后，那些原本打量他的目光全落在沈亓身上，觊觎的眼神放肆纠缠，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沈亓给人的感觉太冷了，如置身天寒地冻。

　　林若淮微微抿着唇，眼神小心翼翼的，怕打扰对方，眼睛下移，视线落在搭在扶手，松弛垂落的手指，一根根骨感白皙，修长如玉一般艺术品的手指。再慢慢往上看，西装衬衫不见一丝褶皱，领带整洁，扣子整齐到顶，露出一截脖颈跟突出的喉结。

　　接着就是那张脸……沈亓眼神看过来，林若淮一下子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