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二十秒之前，迈着步子往外走的虞见楚想象中的觅食，是他踩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踮着脚跳过带着花纹的羊绒地毯，沿着旋转楼梯去到厨房，找到卡迈尔为他准备的血液，好缓解自己的饥饿，当然这一路上他需要注意自己不再被他穿着的睡衣绊倒。

　　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踩了水坑而弄得自己小腿上都是脏兮兮的水渍，连睡衣的下摆都黑黢黢的。

　　下着雨，也没有人给他撑伞。

　　虞见楚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方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消散了大半，慢慢染上了些恐慌。

　　他没怎么出门过，鲜少的几次外出，也会有卡迈尔守在他的身边，一切就像还在家里那样舒适。

　　但现在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虞见楚从书中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未曾切实接触，也代表着未知。

　　未知带来的恐慌，总不是能轻易克服的。

　　虞见楚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雨幕隔绝了几米外的味道，这让他稍稍好受些。

　　他还捏着睡袍的下摆站在那儿，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脚丫踩在繁密的草坪上，脸因为冷而变得苍白。

　　他站在那儿没有动，他不知道该去哪儿。

　　有那么一瞬间，虞见楚甚至想，是不是卡迈尔太过生气，真的把他扔掉了。

　　但他回想起卡迈尔的笑脸，想到他哄着自己的时候说的话，想到自己只要装着不高兴扭头不理他就能达成自己很多无礼小要求的方法，他就觉得这不可能。

　　或许是因为冷，或许是因为饿，有些恍惚的虞见楚动了动脚，饥饿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热源。

　　“卡迈尔，我好饿啊——”他拖着嗓音说话，又不自觉的抿了抿嘴。

　　耐不住饥饿的苦，虞见楚都想咬自己一口了。

　　但他又怕疼。

　　娇气的小吸血鬼扁扁嘴，委屈得想哭，他肯定会生卡迈尔的气的。

　　肯定会！

　　空无一人的夜晚，路灯下，虞见楚正咬着嘴唇不知所措时，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无知无觉地踩进水坑里，却还在小心翼翼地吸鼻子。

　　他闻到了好香的味道。

　　温热的，甜甜的，带着一点熟悉的腥味，躲藏在人的皮肤下的，还在跳动流淌着的，血的味道。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

　　刚把手上的垃圾袋丢掉，江时奕转身就要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路旁的小孩。

　　看着大概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那儿，浑身脏兮兮的连鞋子都没穿，也不躲雨，头发衣服全湿了，像是路旁偶尔看到的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猫，蔫巴巴的。

　　但他生得可爱，头发乱糟糟得也不影响他的颜值，还有婴儿肥，连攥着衣服的手指头都是肉嘟嘟的。

　　是谁家不小心走丢的小孩儿？

　　多半智力有点问题，不然也不会傻愣愣地站在这淋雨。

　　江时奕下意识皱眉，看到不管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是很想看到自己作为“热心市民江先生”上热搜。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空闲，被打搅就算不得愉快的休憩时光了。

　　所以这时候，在江时奕眼中，这不啻于一个送上门的麻烦。

　　大麻烦。

　　对上江时奕的目光，虞见楚眨巴眨巴眼睛，眼前这个好看的人不像卡迈尔一样会朝着他笑，看着好凶，他有点怕，这让他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但他鼻尖嗅到的香气越发浓郁，这稍稍抚慰了他干渴的喉咙。

　　饥饿让他的五感尤为敏锐，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平稳又有力的心跳，全在虞见楚的耳畔响起。

　　是吃的。

　　不能远离，还要靠近，再近一点。

　　他往前走了两步，仰起头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个笑容，他平日里朝着卡迈尔撒娇时那样甜甜的笑，十分乖巧，又全然无害。

　　“哥哥~”

　　他还知道叫哥哥。

　　热心市民江先生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撑着伞朝他走去。

第2章

　　虞见楚是自己跑到他伞下的。

　　在那一声“哥哥”以后，江时奕迈步的动作似乎给了他得寸进尺的勇气，让他自发地窜到了他的腿边，一点都不见外。

　　胖脚丫踩过水坑，带起的泥渍大半都甩在江时奕的裤腿上。

　　刚还干净的裤腿，一下就跟泼了墨似的精彩。

　　当江时奕眯着眼睛低头看过去的时候，要很努力才能仰头看他的虞见楚眼睛闪着光，又喊了声“哥哥”。

　　将江时奕那点突兀生出的恼火彻底浇灭。

　　这声音听着乖乖的，又软和，尾音还拖着婉转的调调，眼神却满是兴奋，像是路边的小野猫被人招呼了一声就颠颠地凑过来，想着蹭上一蹭。

　　江时奕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总归是出现在小区里的，也不会是外面跑进来的，能问出来的话就方便多了，直接把人送回去就行。

　　虞见楚眼神还黏在江时奕身上，眼巴巴地瞅着他捏伞的手。

　　骨节分明且长的手指攥在一处，手背上鼓起青色脉络，一跳一跳的，薄薄的皮肤下就是让虞见楚心神恍惚的滚烫的血。

　　“不知道？”江时奕挑眉，看这小孩盯着他的手发呆。

　　他这一问，虞见楚就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欲盖弥彰地假装自己没有垂涎过他的身体，好一会儿才想起他问的话，慢吞吞答道：“卡迈尔家的。”

　　江时奕：“……”

　　这名字听着像是外国友人。

　　再看看脚边黑发黑眼看不出半点混血模样的小孩，不过江时奕想想他刚才说话的样子，应该不是在说谎。

　　“那你知道你家在哪儿吗？我送你回去。”江时奕说。

　　刚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虞见楚愣了下，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垃圾房，嘴巴一瘪，肉嘟嘟的嘴唇抿了两下，神情显而易见地失落下去了。

　　就在江时奕以为自己即将听到什么“垃圾房是他的家”的话的时候，刚才还笑着的小家伙委屈巴巴地摇了摇头，说：“我不听话惹卡迈尔生气了，他把我丢掉了。”

　　江时奕：“……”这比他想的更离谱。

　　看来今天他这个热心市民，是要当定了。

　　叹了口气，江时奕脱下外套裹在虞见楚身上，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他往家走。

　　天不算冷，但淋了雨，小孩子是会感冒的。

　　别人的家事他没法管，但先带这孩子回家暖和下，剩下的都交给警察去处理就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江时奕问。

　　“虞见楚。”

　　江时奕沉思了下，这名字和外国友人是更没有关系了，不过走了家长的名字和他自己的名字，也能方便警察联系他父母。

　　被男人的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了两圈，虞见楚连胳膊都伸不出去，他还想问男人叫什么名字，但他就靠在人家的肩膀上，一抬眸就是不设防的裸露的脖颈。

　　只要轻轻一咬，就会有粘稠的红色血浆淌下来，让他的喉咙不至于那么干渴，让他煎熬着无法缓解的饥饿，也会慢慢消退。

　　想咬一口。

　　再次被食欲蛊惑着靠近，虞见楚刚磨磨蹭蹭往前，眼瞅着嘴唇就要碰到那脖子的时候被朝后颠了下。

　　江时奕：“太脏了，别蹭过来。”

　　虞见楚抬眼看他，小声道：“我饿了……”

　　大抵小孩子的声音就是这样的稚嫩，声音小几分，便又多了几分委屈和哀求的味道。

　　不为所动的江时奕：“饿就忍着。”

　　蹭他做什么？

　　江时奕的心情很不好。

　　也不知道小家伙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才刚抱起来走了没几步，裹着他的外套就湿透了，水一路渗下来，将他的衣服裤子都弄得一塌糊涂，又冰又黏。

　　说话就难免有些不好听。

　　束手束脚的虞见楚动弹不得，看着面前结实的脖颈也不敢再靠近，低着脑袋眼眶泛红。

　　虞见楚：第一次觅食……被拒绝了。

　　他当然可以强行咬一口，但没有猎物同意的觅食，并不值得骄傲。

　　他才不会这样做。

　　－

　　江时奕的别墅没离多远，很快就带着虞见楚到了家。

　　将湿漉漉的伞丢在玄关，江时奕解开裹在虞见楚身上的外套，三两下脱了他不合身的睡袍，目不斜视地拉过沙发上的毛毯将他裹了起来。

　　?被晃得昏昏沉沉却还在疯狂分泌口水的虞见楚站在那儿让江时奕打理，等被毛毯绕了几圈，连头发都被擦得半干以后，他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行动艰难，当然主要是饿得厉害，他没力气了。

　　江时奕站起身，他的米色T恤和卡其色长裤从上到下都印了深色的水渍，黏糊糊地不舒服。

　　处理好了这个小家伙，收拾完自己再打电话也不迟。

　　就在他准备自己去换身衣服的时候，他的裤脚上传来些阻力。

　　“我饿了。”

　　艰难地从几层毛毯包裹中伸出手来的虞见楚用他细嫩的手指揪住江时奕的裤子，惨白着一张小脸盯着他。

　　他身体还有点抖，像是冷的，又像是饿的，湿漉漉的眼睛蓄了泪像是随时要落下来，江时奕站在那儿深吸了口气，又重新蹲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