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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吹牛了,”魏顺当即给他浇了一抔冷水,笑道,“你这嘴脸,苦日子过不了半天就得哭着求着回家。”
忙着串门,张启渊连中午饭都没吃,徐目让柳儿给他包了俩包子,又弄了半只卤鸡,他拎着那堆吃的,在门口对徐目挥手,说:“别送了,进去吧。”
“五爷,以后别穿着官服乱跑了,”徐目提醒他,“让人看见该说闲话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快去,下回来府上吃捞面,上次不是没吃成吗?我们厨房的肉丁黄花卤子一绝。”
张启渊心里是挺气的,他原本想和魏顺聊聊书,但坐在那儿的时候思来想去也没说出口。其实他没想来西厂当差,因为不愿意跟一群太监混在一起,刚才说那些,纯粹是胡侃习惯了,故意逗着两人玩儿。
他们还真信了……张启渊吹着口哨往回走,心里把魏顺和徐目两个嘲弄了一番,他没想跟他们做朋友,却受到了愈发客气的对待。
说到底,正统世家出身的,还是两代嫡子,谁会把个飞上枝头的阉人放在心上?是说过不少话了,还主动串了两次门,可那又怎样?尊卑这种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随便就能忽略的。
客气不等于认同,哪怕友好也不等于认同,既定环境里既定的出身,到死也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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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了吗?几十个心眼子,信口雌黄,你不知道他哪句是实话。”
“这么说……他还不如那姓江的?”
“不是,他俩不一样……”
徐目把张启渊送出去了,魏顺坐着看案卷,和他议论了两句,还没说够,厂里突然来了俩刑部的人,要谈公事,徐目就出去了,随口跟柳儿说了一声,让他上茶。
柳儿摆着臭脸呢,拎着个铜水壶,转身就走了。
“孽障,甩脸子给谁看呢……”
柳儿只冷眼瞧他一个,徐目早就察觉了,几天前他还故意逗这孩子,说:“别整天瞎想了,没看见督主已经把你俩分开了么?来了这边就安生地待着,听没听见?”
“不劳烦您操心。”
“哎,跟我说说,是不是还惦记着喜子当你媳妇呢?”徐目对魏顺都不拐弯抹角,更别说个侍候人的小太监了,他逼问蹲在墙角抠土的柳儿,“你现在兜子比脸都干净,拿什么让他享福?嗯?”
“你……”
“我告诉你个小不知趣的,督主不会让喜子走的,我也不会。”
徐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别人欺负他,他就来欺负底下的人,尤其是这些在哪儿都不招待见的小太监;他盯着柳儿俊俏的脸,说:“你长得还行,这样,回宫里侍候哪个娘娘吧,我求督主给你通路子。”
“我不!”柳儿才不想回去,他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的。
“你能照顾他后半辈子?你没有钱,又不是个男人,他要是跟你,总得图一样儿吧。”
柳儿:“喜子才不是那种人。”
大太阳晒着,徐目突然笑起来,摇了摇头,说:“他不是那种人……他要不是那种人,就不会上赶着跟我走了,你要知道,督主为你好,才让你来这儿,就为断了你的念想。”
“你根本就不知道……反正你以后别碰他!”
可怜的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做好死的打算了,他知道忤逆了徐大人,所以站起来杵在那儿,等待他发落。
徐目拎着他的颈子,把他拽过来,然后,往他的脸上扇了四五个巴掌。
冷笑着说:“暂且饶你一回,下回可就不这样了。”
柳儿的脸颊被扇得酡红。
他实际上是不服的,然后一连不服了好几天,西厂事儿多,他跟着办案的成宿地熬,身体和脑子都没空。
炉子上放着黄铜壶,柳儿只在水还没热的时候得闲,拿着扇子发呆,想想喜子在干嘛。
喜子他……是个很天真的,谁对他好了他就愿意跟谁,有吃的喝的就乐不可支;但他不笨,很会说话,不刺儿头,很讨魏顺欢心。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底下,而且没得干净,所以瘦小,拢在怀里也轻飘飘一个,说话像姑娘,细皮嫩肉的。
但柳儿没拿他当姑娘,这就是他和那些人不一样的地方,他只觉得他是个人,跟他是男是女是太监都没关系。
“哎!水好了没!”有人来催茶,下了柳儿一跳。
“好了好了,陈大人,小王去沏了。”
“快点儿!”
“行,我再去跟他说一声。”
风刮来几团云,天有些阴了,柳儿催完小王回来,坐下继续烧炉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水要开了,突然有人在他脊梁上戳了一手指头。
然后那人清脆地嬉笑,走过来蹲在了柳儿腿边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看着他。
是喜子!
“你怎么来了?”柳儿诧异,几乎呆着了,看着他,问,“没被人看见吧?”
“我来给督主送东西的,顺道儿看看你,听他们说你在厂里可忙了,我看看你忙坏没有。”
“我还行,你……晌午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去厨房看看,今天有包子。”
“算了,不吃,来看看你就走。”
喜子还是那么蹲着,看着柳儿被炉子热红的脸,上手试了一下温度。
然后,柳儿就这么的,把他的手攥着了。
喜子心思干净,以为柳儿就是对他好,从来没想过别的,被人家抓着手,死死地盯着了,他还点火似的夸人家:“我哥哥长得真俊。”
黄铜壶里,烧开的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热气,柳儿抓着那只瘦小的手,一动不动,放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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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还欠一章,之后会补的~
第15章
柳儿想,其实喜子长得根本不漂亮,只是秀气,小脸,腮上的肉又软又嫩,掐一下就能留印儿。
可他就是喜欢他,跟他待在一起,守夜高兴,侍候人高兴,挨打也高兴……就像那回,因为件鸡毛蒜皮的事没做好,俩人从王公公那儿一人领了几尺子,摊开的手心疼得火燎一样。
“哥儿俩待在一起,就知道玩儿了是不是?”
老太监声色俱厉,抬起手把最后一尺子甩下来,正落在喜子那边;喜子咬着半边嘴皮,又吓又疼,整张脸皱在一块了,他求饶:“王公公我们错了,我们再不这样了。”
“行了,一人六下,走吧。”
王公公才不理他们说了什么求饶的话,柳儿扯着喜子的衣袖,将他拽了出去,沿着府上的屋檐一直走,下雨之前的阴天,雷声从头顶“轰隆隆”地滚过。
一路上没人说话,等到了房后僻静的地方,柳儿才停下脚步,他担忧地皱着眉,一把扯过喜子的胳膊,把他的手攥着,低下头盯着看。
“红了。”柳儿说。
“疼。”喜子龇着牙小声叫唤。
“督主书房里有红花酒,我偷偷弄些过来。”
“别,被发现了又该挨打了。”
“没事儿,你相信我,不会被发现的。”
柳儿像个笃定的大人,让喜子觉得在府里有所依靠,他仰脸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也该看看他的手,于是自作主张抓过来了,往他红彤彤的手心里吹气,说:“你以后能做督主就好了,就不会这么受气了。”
“嘘——”柳儿不准他说,捂了他的嘴,小声地嘱咐,“可别,让别人听见就麻烦了。”
喜子倒也反应快,干脆抓着他的手,趴到他耳朵上问:“你真的不想当上提督么?”
“我不想,我现在就好好伺候人,以后要是有机会回乡,我就带你一块儿走。”
“带我?”
“对,你不愿意么?”
“好,行。”
两个人手都疼着呢,乐天派的喜子突然笑起来:“哥哥,咱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就好了,能有个照应。”
除了柳儿,没谁会把这话当成海誓山盟,他当即就开心了,嘴角挂着笑,让喜子再给他吹吹手。
喜子就听话地吹了几下,抬起眼看他,说:“你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柳儿问:“你不是有兄长?叫狗剩?”
喜子:“他又不好,就知道欺负我,本来是他被净身,结果走的那天他装病,我爹怕人家不要,只好把我送来了。”
柳儿:“让你来你就来?”
喜子:“你不也来了?”
“我那……情况不一样,跟你不是一回事儿。”
一聊起身世,能说会道的柳儿就哑火了,他不顾自己火辣辣疼着的手心,自告奋勇地给魏顺收拾书房,然后趁着别人不注意,拿出一个捡来的、盛过酒的小葫芦,把抽屉里的红花酒瓶子拿出来,偷偷倒了一些。
那天后来,雨下得很大,停了又下,下了再停;内宅后边儿有个没什么人来的小亭子,雨幕喧嚷地垂落的时候,俩人躲在里头,柳儿用一团棉花沾了红花酒,往喜子的手心里搽。
喜子还在担心,说:“哥哥,督主要是发现你偷他酒了……该发火了。”
“放心吧,他书房里东西多着呢,没那么有数。”
“你没给他留点儿,我怕他万一要用。”
“留了,还有些呢,有半瓶子,”俩人都招魏顺待见,但柳儿的胆子大多了,他在主子面前一副样子,在喜子面前另外一副样子,等给他搽完了酒,把喜子额头那里的碎头发捋了捋,说,“督主今儿出去大半天了,这么大的雨,夜里不一定回来呢,你就好好歇着,你的事儿我替你做。”
“不用……”
“用。”
喜子:“那晚上你来我被窝里拿果子,今儿早上在门外遇上齐尚书家小田了,他给了我一个苹果。”
柳儿问:“你不吃……给我了?”
喜子回答:“我不爱吃。”
雨淋了,打也挨了,两个孩子又得了另一个吩咐——去街上买魏顺亲人祭日用的糕饼;于是俩人一人戴着个斗笠出去了,走之前柳儿还忤逆王公公,当着他嘟囔:“连个伞都不给。”
“还想要伞,巴掌要不要啊?个小畜生,这提督府上下就属你事儿多!”
王公公在屋里,两个人在门口,柳儿还想回嘴,喜子一把拉住了他,把斗笠扣在他头上,说:“走吧,迟了就买不着了。”
走到了外头,柳儿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