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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目伸脚迈上台阶,说:“我进去看看吧——”
喜子连忙拦他:“哎,您别进去,督主说不让人进去,他不想被看着……反正您不能进去。”
徐目:“到底怎么了?”
喜子:“督主他一个人……埋在被窝里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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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起了北风,明天一早可能下雪,听声音是喜子进来了,他轻手轻脚的,先放下水壶,然后把门关上,再整理好暖帘,确保没放过一个漏风的地方。
他把壶里的热水倒进杯子里,水流发出好听的声音。
床两边是点了蜡烛的,帐子只放下了一层薄纱,魏顺躺在里头,却看不见人,只能看见鼓起来的被子。
喜子等着烫水变温,趁这时候走过去,掀开帐子,洗了把热手巾,轻轻拍魏顺,说:“督主,我弄了手巾,您别闷着了,擦把脸吧。”
魏顺:“你别让徐目进来。”
“没,我跟他说了,他去外边儿了,不会进来的,”喜子说,“放心吧督主,就我在。”
不是个胆大的人,听见魏顺哭了,喜子慌得不行,又不能不侍候,只好强装镇定。他一直站在床边等着,等到手巾冷了,魏顺还没从被子里出来,他于是又去洗了一次。
片刻,魏顺眼睛通红,从被子里爬出来,把披散的头发拢到左边肩膀上。
“督主,您擦擦脸。”喜子把手巾递了过来。
魏顺问:“你告诉徐目我哭了?”
“是,我说了一声,也不知道您怎么了,我害怕。”
“我没事儿。”
魏顺不是怕徐目知道,只是不想他看见自己这样,不想再被问起有关张启渊的事,他心里是疼的,是恨的,可徐目不懂,他总觉得他是在闹脾气。
喜子小心翼翼,把热手巾捧上来,陪着魏顺把脸上的眼泪擦了。
然后说:“您等等,我去看看水,给您拿过来。”
只听声音,就知道外边风越来越大了,过了会儿,水能喝了,魏顺在喝,喜子站在旁边伺候,不说话,就那样待着。
魏顺低声问:“我刚才吓着你了?”
“没,督主,是我没用,没把您照顾好。”
“不是,”魏顺自嘲地笑,“我自己都被自己吓着了,干嘛啊?破事儿,有什么好哭的。”
“您想哭就哭,人都有会难过的时候,做督主的也是人,也会难过,”喜子大概是想开导魏顺,却不知道怎么开导,只能笨拙地告诉他,“这天底下再厉害的人也是人呀。”
魏顺又笑了,一口气喝光了水,把空杯子递出去,说:“但我也不好常哭,我是扛事的,不强硬点儿,你们怎么办?”
喜子天真,跪下了,依偎在床边,说:“我们也能扛事儿,能替您出头!”
“行,我相信你,我等着。”
这一刻,魏顺的心里是暖的,随即又更加悲戚了,他想,自己也不算个很差的人吧,喜子天天受指使都不嫌恶自己,张启渊他居然……真不知道多好的人才能被他瞧得上。
魏顺的手掌心向上,把喜子小小的手握着,说:“我要不是个太监就好了,喜子,你说是吧?”
喜子有点胆怯,细声说道:“没……您什么都好,是不是太监也都好。”
魏顺很轻地摇了摇头,说:“是太监,再风光都没用。”
第27章
雪一直不见停,张启渊连着几天心情不好,他去外祖父府上找纫秋,想跟她说说知心的话。
“过来,坐,”俩人在小时候经常玩儿的仓房里,纫秋找了一堆麦草垫在底下,开着门看雪,在面前支了个火盆,招呼张启渊坐下,对他说,“我听老夫人说你最近在禁军很上心,比以前什么时候都好。”
“没有。”
张启渊今儿是极朴素的,穿了一身暗色衣裳,半倚在麦草上,摆弄自己挂在腰间的白玉,说:“就混日子呗,想想今后要干什么,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那地方。”
纫秋抱腿坐着,盯着他垂下去的睫毛看,细声说:“怎么会,钧二爷和国公不可能不管你的。”
“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张启渊坐起来了,盘着腿在麦草上,一脸的惆怅,纫秋不知道他怎么了,调侃道:“我们渊儿爷长大了,稳重了。”
“我有心事。”
一直以来都是好的,想得开的,可这回显然不同了,张启渊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他没弄清楚魏顺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也没弄清楚魏顺跟万岁爷家老七的关系,浑浑噩噩的,心里难受。
纫秋问:“什么心事儿?国公又罚你了?还是你觉得你母亲有了身孕,不会疼你了?”
“都不是。”
两个人四目相对,门外的雪大片大片飘落,纫秋心慌,拧起了眉毛。
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见张启渊这样。
便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张启渊:“不算是,认识了一个人,知道他和别人要好,我心里不舒服。”
纫秋:“渊儿爷是有心悦的人了?”
有风,火盆里的炭烧透了,里边是红的,外边是灰的;纫秋凝视着张启渊,酸疼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到手臂上了,她着急吸气,仓促吐气。
真娇气,她在心里骂自己,又记起张启渊要去宁王府提亲那会儿,她也有这种感觉。
张启渊低头,抬眸,乌黑漂亮的眼睛看她,无措,没神,小声地说:“我不是断袖。”
她困惑:“嗯?”
他:“我说,我不是断袖。”
她:“爷,我没明白,什么不是断袖。”
都苦涩,都局促,两个人心里各自翻腾,静了一会儿,张启渊突然伸手,把纫秋的膀子捏着了,想说服她,晃她:“纫秋,你是知道的,你我曾经帐中一度,我喜欢女人,对吧?”
纫秋被他吓着了。
她攥着手绢跪坐在那儿,发着抖,僵住了,她大概明白,又不太明白,想了半天,才问:“爷,那人是谁?我见没见过?”
张启渊一愣,手顺着纫秋的胳膊滑了下去,他往另一边儿倒,靠在一摞笨重的木箱子上,尽力地平复呼吸,半晌都没说话。
纫秋抓着他袖子,悄悄问:“你是不是在外边闯祸了?”
“我就是想和他做朋友,”张启渊干脆在这铺麦草上躺下了,看着黑洞洞的房梁,问,“挚友之间也会发生争风吃醋的事儿吧?”
“是会,”纫秋的心还是惊的,她不知道张启渊下一句会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只好装镇静,实则绷着一根弦儿,跪坐在他旁边,说,“我们这些姑娘家常这样,比方说我跟桂姐要好,桂姐突然跟芳红要好了,我心里也会吃醋。”
张启渊:“男人之间也会这样?”
纫秋:“会吧,是个人都会。”
张启渊:“可纫秋,这种时候你心里会疼吗?你会因为桂姐有了别人心疼吗?”
下雪天极致安静,张启渊躺着,等纫秋回话,可好一会儿了,她还是不说话,没动静。
他嘱咐:“快告诉我。”
“我不会,”纫秋捂着嘴,把脸转到另一边去,轻声道,“这人把你的魂儿勾走了,让你吃醋又让你心疼的。”
“我不是心疼他,”张启渊说,“我是心疼我自己。”
纫秋:“人家不愿意要你?你赖着人家?”
张启渊:“谁赖着他了,我就是好胜,不想被别人比下去。”
“罢了,不管谁赖着谁,这事儿可别教旁人知道,”其实,纫秋心里对张启渊是有期望的,觉得他贪玩但有本事,要是肯下功夫,必然会有成就,她说,“尤其别告诉奉国府的,他们要是知道了,你该被打死了。”
张启渊从麦草上爬起来笑,用火箸拨弄盆子里的炭,说:“哪儿那么严重,身边权贵养娈童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甭管严不严重吧,还是不说的好,”纫秋说,“你们张氏尚武,最烦这个了,听没听说过,你钥三叔年轻的时候也搞过这套,在阜财坊找了个养蝈蝈的,后来那人就莫名其妙被弄死了。”
张启渊惊讶,问:“为什么?”
“你真没听说过?”纫秋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咱们都小吧,说是他带着养蝈蝈的要跑去淮安了,都上船了,结果还是没跑成,后来下了一场雨,第二天早上,有人在阜财坊的胡同里发现了养蝈蝈那人的尸首,脖子红的,估计是被勒死的。”
“这事儿至于杀人?”
“国公他严苛,对自己是,对别人也是,搞男风、养小倌儿,这些在他看来就是荒淫,纵容不得,”纫秋又叹气,说,“其实我原本也不知道,是听见老夫人跟皇后母家来的亲眷聊天儿来着。”
“哎,”张启渊晃姑娘的袖子,要求,“以后她们聊的这些,你必须全都告诉我。”
纫秋:“行是行,但你可别出去乱说。”
“不会,”张启渊冲她笑,说,“我就是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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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顺这回失算了,禁止那人入内的吩咐几天前就传了下去,可那人根本没再来。
他“恨上”他了,当然不好过问,只是徐目忽然提起一嘴,说:“督主,我今儿还问来着,他们说渊儿爷没再来过,我估摸着不会再来了。”
魏顺不动声色,翻着案卷应声:“行。”
徐目问:“那是不是不用找小倌儿了?这几天下雪,我不好到处跑。”
“肯定找啊,下雪怎么了?又不是下刀子,我还指望有个人陪我呢,”魏顺冷冷瞟了徐目一眼,说,“再给你两天时间,明晚上之前把人带到家里。”
“好,那您先待着,有事儿喊柳儿他们,我出去再看看。”
屋里焚香,魏顺喜欢,但徐目闻着呛鼻子,他出去了,嘱咐了柳儿,又嘱咐了看护安全的人,然后才套上件厚衣裳出门去。
雪刚停,积了好几天,踩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徐目没撒谎,不懈怠,这几天有空就去街上,去韩家潭、石夹胡同、贩子庙,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人是有的,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能贴上来十个八个,可没几个能跟魏顺的要求沾上边儿的。
后来,徐目遇上个礼部教坊司的人,据说是常年混迹这片儿,他认得徐目,更知道魏顺,一见面就热络得不行,又是哈腰又是作揖,讲:“徐大人您想要什么样儿的,我就给你联系什么样的。”
“反正不要骚哄哄的这些,”又来了个衣不蔽体的小唱打量,徐目嫌弃,拽着教坊司的那个往远处走了一步,皱着眉,说,“要个年轻俊朗的,要会拳脚能吟诗,魁梧、有男子气概。”
教坊司的:“有,上庙会打擂的那儿,全都是。”
徐目:“行,你要是有门路就带我看看去。”
教坊司的:“嗯,这就走,您请。”
“村夫野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