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没........没事。”厌清绷着脸，任由罗温替自己脱去衣服，然后缓缓的坐进水里。

　　他总觉得水里好像有东西在动，低头一看，这哪里是水，这分明是满浴缸的红色小虫子，密密麻麻的在他的眼皮底下翻滚，涌动，看起来就像血红的水。

　　罗温不明白伯爵怎么突然又猛地站起来，叫了声他的名字：“罗温，”厌清喘了口气：“抱紧我。”

　　他的声音都哑了。

　　罗温不明所以，但是动作比脑子快了一步，马上把浴缸里的人打横抱了起来，溅起的水花泼湿了他胸前的衬衫，他感觉到伯爵浑身都在紧绷，似乎遇到了一些难以消化的事情。

　　“我不洗了，你带我回房间去 ”厌清缓了好一会儿，才把几乎蹿上天灵盖的那些鸡皮疙瘩给压下去。

　　罗温只好拾起自己的外套将他的身体给裹起来，走回卧室去。

　　尽管卧室的床上还残留着血与粘液，天花板上仍然爬满盘虬的血管，到处都是眼睛，肠子，组织物，但是总比看着自己泡在红虫浴缸里面好上一百倍。

　　厌清裹着罗温的外套，在他转身的时候蓦然抓住了罗温的手：“别走！”

　　罗温一愣，怔怔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一时没回答。

　　“别走，罗温，”厌清抓着这个视线里唯一的正常人：“留在这里陪我，或者带上我。”

　　罗温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转而半蹲在床边，抬手轻轻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好，伯爵，我在这里。”

　　厌清的肢体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他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一般在精神极度紧绷和焦虑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收到肢体反馈的厌清马上去看漂浮在视野右上角的那个不起眼的心理健康条形值，就刚刚那么一小会儿，已经从百分之十下降到了百分之九。

　　他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若隐若现，且莫名其妙的模糊低语声。

　　该死，不能再拖了，这样下去他迟早要精神失常。

　　“我们现在去找温彻斯。”

　　“好。”罗温没有纠结他一时一会儿的命令，听完就搀扶着厌清起身：“我现在带您去。”

　　为了在过去的路上避免看到更多难以言喻的东西，厌清干脆闭起眼睛，伸出双手：“背我去。”

　　罗温无条件服从，蹲下身：“好的，请您上来。”

　　罗温步履平稳，身上有好闻的浅淡木质香，厌清伏在他的背上，久违的想起了自己那位早死的前男友。

　　边书悦有一副很不错的长相，而且有情调，性格也好，厌清答应他的追求主要是因为他的体贴入微。

　　但是这个人......怎么形容呢，当你被他放在心上的时候，你会感觉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而厌清因为性格原因，和身边的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只有边书悦死缠烂打，并十分心机的方方面面都侵入到他的生活里，才能和他发展出一段超乎友谊的关系来。

　　他们这段关系维持了有六年之久，还没到七年之痒，边书悦就劈腿了。

　　“我在你的眼里看不到自己，”前男友这样说：“清清，你会答应我的追求，是因为喜欢我什么呢？”

　　厌清仔细一想，好像确实说不出来，这个人当初为了追求他浸透了他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将他标记为自己的所有物，现在却反过来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

　　厌清觉得这种问题其实没什么好争执的，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了就分开。

　　“分手？”边书悦红着眼睛看他：“我们在一起过了整整六年，就因为我问你的这一句，你要分手？”

　　不分手那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小男生你要放在什么位置呢？厌清心想。

　　“好啊，分手就分手，谁能离不开谁呢？”边书悦摔门离去。

　　啧，明明就是你先冷暴力我的呀，怎么在这个时候却装出受害者的模样？

　　厌清觉得人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心思千回百转，既要又要的，隔天他就看到这个刚分手的前男友带着一个面嫩的小男生出现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

　　后面他们又偶遇了几次，在厌清感叹这个世界真小的时候，边书悦就放出消息，要和自己的新小男友计划去洞潜。

　　洞潜是边书悦的爱好，厌清不太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喜欢往幽深阴暗又处处危险的地方里钻，对他来说洞潜是个过于危险的活动，他曾试图劝说过边书悦放弃这个爱好，但是边书悦并不放在心上。

　　所以厌清想，大概是这些有钱有闲的富二代们生活得太平和美好了，所以总要去找点刺激（作死）来体验自己的生命。

　　在边书悦放出消息之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和他的新小男友死在这张精心策划，信心满满的洞潜活动里。

　　他们的尸体大概已经被被洞穴里的乱流带走，一开始还能找到大概定位，但是回收难度太大了，哪怕边书悦家里的人花了不少巨资也没能把儿子的尸体从那些吃人的洞穴里带回来。

　　最后两人的尸体直接被乱流带到了更深的地方里，定位失去了作用，已经无法回收了。

　　“老爷，到了。”罗温的话让厌清回神，发现两人已经到了温彻斯的门前，门上有个巨大的，鼓起来的眼睛，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些十分晶莹剔透的玻璃体，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起戳爆它。

　　那个眼睛转了转，盯紧了罗温背上的厌清。

　　“身上有刀吗？”

　　“老爷？”

　　“给我。”

　　于是罗温摸索片刻，递给了厌清一把餐刀。

　　下一秒厌清用力把餐刀钉在门上，钉在那个眼球的正中间，于是滴溜滴溜转动的大眼睛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了下来，里面黄黄绿绿的内容物溅了厌清一身。

　　厌清的身体晃了两下差点没站稳，感觉有点爽。

　　罗温有些不解的看着插在房门猫眼中间的餐刀，但是他识趣的没有问厌清因为什么，而是轻轻扶住厌清的身体，敲了敲门：“温彻斯先生，您在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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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宝宝。[亲亲]

第19章 城堡19

　　“温彻斯先生，您在吗？”在罗温朝着门口问出这句话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脚步声慢慢来到门边，然后门开了。

　　在厌清眼里，只见一个背上生长着一把造型诡异琴状的无脸怪人出现在门后，浑身爬满丝状脉络的怪人向他们发出了温彻斯的声音：“伯爵？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厌清又多看了一眼，只觉那把骨状的鲁特琴像是从他的脊柱里生长出来的，同样裹了不少血丝脉络，会像血管那样跟随心跳的频率而搏动着，一路连接到他的心口，更诡异的是他心口的位置是中空的。

　　温彻斯的脸上一片蒙白，穿着身似现代似古代十分抽象的破旧衣服，他一说话的时候，喉咙就会肉眼可见的一阵颤动。

　　厌清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如常的面色，说道：“你那天用笛子给我吹了一首曲子，我觉得很不错，是城堡里少有的声音，所以想来找你再听一曲。”

　　温彻斯闻言有些诧异，他遗憾的说：“真的很不巧，伯爵，”他把笛子从身后拿出来：“我的笛子今天放在桌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自己掉下来摔坏了。”

　　罗温仔细一看，笛子确实已经摔坏了，甚至裂成了两半，这种程度就算想修都修不好了。

　　怎么会这么巧？

　　厌清思考了一小会儿，接着问他：“你会不会演奏木琴？城堡里有乐器室，你可以随意使用里面的乐器。”

　　他看见面前这个怪人先是不自觉的视线往右，然后回答他：“抱歉，伯爵，我不会这个。”

　　不，厌清判断，温彻斯大概率是在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难道是因为嫌麻烦，不愿意给泊莱演奏吗？

　　可是现在对方不愿意厌清也不能强求，何况除了笛子之外，其它的乐器演奏不一定能让他恢复心理健康值，想到这里，厌清只好对他说了声打扰了，然后让罗温背自己离开。

　　多数人经历这接二连三的挫败，到这里也差不多要心态崩了，但是厌清没别的什么特长，他就是心态稳定，趴在罗温背上指挥道：“带我去书房，我要去找点东西。”

　　于是罗温就像一头尽职尽责的驴，驼着厌清前往书房。

　　这一路上厌清看了不少怪东西，但是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健康值依然十分坚强的维持在百分之九的数值上，没有再掉下去。

　　因为嫌弃椅子上有很多黄绿浑浊的不明液体和一滩血，尽管他知道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觉，但厌清还是没法儿过心里那关。

　　厌清先是站着看了会儿桌上的交易货单，看着看着纸上的文字就变成了黑色小爬虫，纷纷窸窸窣窣爬到他的手上，等他捉起来一只仔细看了看，发现小虫子翻过来之后，腹部上面都长着一张缩小版的人脸。

　　厌清突发奇想，用夹子把小虫夹到蜡烛底下烧，它们腹部的那些人脸便开始发出十分刺耳的尖叫。

　　“老爷，请您停下！”

　　罗温的声音让他的脑子里像是忽然抹了一点清凉油，整个人清醒过来，接着就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大力。

　　等厌清回神一看，他放在蜡烛上面烧的哪里是什么小虫子，而是他自己的手指，指尖部分被烛火灼伤已然红肿起来，想来过不了多久上面就会起一个大水泡。

　　真是防不胜防，厌清扶额。

　　指尖灼痛，罗温蹙着眉头为他处理伤口，厌清则空出一只手翻着自己的抽屉，偶尔翻出来两根手指一只耳朵什么的，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翻了一小会儿后厌清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可是太怪了，他记得自己上次明明就放在这里。

　　扭头看着罗温在小心翼翼的替自己上烫伤膏，厌清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他记得那三本书封皮上的花纹，刚刚抽屉里也有三本花纹一模一样的书，只是名字不同，而且他也没细看。

　　难道有些东西........是需要心理健康值达到百分之十以下的时候才能看得到的？

　　厌清重新把那三本书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本一本摆在桌上，根据封皮颜色和花纹来与记忆中的三本书匹配。

　　其中一本名为《贝奥武夫》的长篇叙事诗集，厌清记得它的颜色原本应该是属于《编年藏书》的墨绿色。厌清还记得自己听过这个故事，名为贝奥武夫的勇士，此生遇到过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三个敌人，被他断臂失血而死的格兰德尔，被他用巨剑砍下头颅的女妖，以及故事最后和他一起同归于尽的巨龙。

　　厌清看着随手翻到的书页，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封皮，女妖，巨剑........这让他想起温彻斯的那把重剑。

　　说实话，他真的对西方中世纪的文化不太了解，这个故事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书中用插画画出来贝奥武夫用来杀死女妖的剑，据说那是一柄超过两米长的重剑，以人类的臂力根本无法举起，但插画里的剑更像是一把设计精巧的匕首，造型像一轮弯月，并散发出一种古怪的美丽。

　　而厌清的左手边，红底暗色花纹的那本，原本应该是一本棋谱，但是现在它的名字变成了《信仰》，翻开书页，里面是空白的，半个字都没有。

　　还有最后一本，褐色的亮面封皮，原本是《新医药典》的那本，厌清并不想碰它，因为书页里面正在缓缓的渗出血渍。他总有种错觉，书本里面好像关了一个人，正在用指甲轻轻的抓挠着纸张，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诱着他去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真是令人头大，所以厌清选择略过了它，把手伸向旁边的抽屉。

　　他好像记得上次他还带回来了一张地图来着........

　　然而手还没碰到抽屉，书房外就有人急促的敲门打断了他的动作。

　　厌清想了想：“进来吧。”

　　门外走进来一个没有下颌的男人，除了脑袋，他浑身看起来就像是用一堆破烂的碎肉草草组合而成的东西，等他一开口，厌清才认出面前的这是丹尼尔。

　　“老爷，出事了，马车送公爵去皇宫寻医的路上遇到了几个马贼抢劫，可就是这一耽搁，公爵没挺住死在了车上，好不容易到达皇宫之后马车里面只剩下公爵的尸体。现在陛下发了一通怒火，要派人前来城堡查明公爵的死因！”丹尼尔语速很快，看得出来情况确实紧急。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凌晨。”

　　凌晨那会儿.......他救完赛西还在昏睡当中呢。皇宫里的那位本来就看德西里斯家族不太顺眼，可不得借个机会给他这个伯爵施施压么。

　　“皇宫里派了谁过来？”

　　“托菲斯，就是那位有名的白衣主教。”

　　厌清一顿：“教皇那边的人也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