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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众人紧走几步,拐过一道弯,但见一个穿绸裹缎的公子哥,正在被几个身着赌场劲装的汉子围殴。

  崔耕废了好大力气,才从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上,分辨出来他的本来面目。

  我了个去!这小子不是苏家大郎苏礼吗?

  没错,就是苏有田的宝贝儿子,苏绣绣的宝贝弟弟,苏大郎啊!

  挨揍?

  被群殴?

  欠账不还?

  苏家不是在莆田城挺牛逼的吗?苏大郎咋混得这么惨?

  崔耕不由得瞠目结舌。

第107章 刚烈苏大郎

  崔耕刚要上前阻止,突然远方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此人中等身材,体格精瘦,颌下有三绺短墨髯,虽然穿绸裹缎但式样极为低调,看样子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

  苏礼的境遇实在有些蹊跷,既然有人出头,崔耕倒也不着急露面了。

  他对宋根海等人使了个眼色,慢慢往后退几步,隐在了路边的黑影之中。

  “哎呦,这不是贺县尉府上的田爷吗?”

  那伙劲装汉子似乎认识这个中年管家,马上停手站在了一旁。

  有个面色粗豪的劲装汉子,满脸堆笑,抱拳拱手道:“小的赵前给田爷行礼了。怎么?您认识这小子?”

  “什么爷不爷的,我就是贺都尉府里的一个小幕僚,以后别乱叫。”

  田幕僚摆了摆手,示意那劲装汉子让开,然后径直来到了苏礼的面前。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苏礼几眼,随即痛心疾首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苏公子下这么重的手!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苏家的大少爷,咱们贺县尉未来的小舅子……”

  “放你娘的狗臭屁!”

  苏礼虽被揍得鼻青脸肿,但却是中气十足地怒叱田幕僚:“姓田的,小爷我和贺旭没一文钱的关系,少他妈的套近乎!嘿嘿,依我们姐弟俩的情分,小爷我一天没回家,我姐姐就不会嫁进贺家?你回去告诉姓贺的,让他趁早绝了那份心思。”

  田幕僚被当街打脸,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头不快,道:“好好好,咱们先不提贺县尉和你姐姐的事。但你苏大少爷总在外面闲逛不回家,这总不是个事儿吧?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回家,县尉大人就会帮你解决掉这笔赌债。”

  “呸,你们少在这儿假仁假义,我若肯回家,还需要他姓贺的替我解决了这笔债务吗?我苏家会差这三瓜俩枣儿的银子”苏礼嘴角噙笑,面露讥讽之色。

  “你……”田幕僚微微一咬牙,道:“苏大郎,你不要不知好歹!”

  苏礼冷哼一声,道:“哟,恼羞成怒了?刚才那副伪善的嘴脸终于装不住了?小爷就这么不知好歹,怎么样吧?”

  “好,你有种!”

  田幕僚见事不可为,对着那伙赌场打手了个眼色,转身离去。

  “弟兄们,接着打!”

  他刚一转身,打手们就迅速地围拢过来,围殴苏礼。

  苏礼这次也真够光棍的,蜷缩成一团,把头脸护住,任其殴打,连哼都不哼一声。

  “好小子,骨头够硬的啊!”这帮打手的头子赵前大怒道:“老子今天不信邪了!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兄弟们,都卖卖力气,给我把他……啊?”

  话刚说到这,他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冷飕飕,硬梆梆,却原来是一柄横刀!

  紧跟着,十几个人影一闪,迅捷无比地围拢了过来。这些人盔甲鲜明,面色肃然,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知道是上过阵仗见过血的老卒。

  赵前咽了口吐沫,强鼓勇气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小子欠了我们的钱不还,我们来讨债,你们少管闲事!”

  崔耕都没正眼瞧他,转而问苏礼,道:“欠了他们多少?”

  “他欠了我们三千贯!!!”赵前缩着脖子,抢先喊道。

  “啥?放你娘的屁!”

  苏礼气骂道:“老子不过欠你们一百贯,十天利滚利,到今天竟逼着小爷还三千贯。”

  “那就是一百贯了。”崔耕示意封常清把刀放下,摆了摆手道:“一百贯钱,就记到崔某人的身上,你们滚吧。”

  “那可不行!”赵钱这回可急了眼了,道:“利息钱不是钱啊?我们有文契在,上面有苏大郎的亲笔画押,难道还能赖掉不成?你谁啊,就算多管闲事强出头,总绕不过一个理字儿吧?”

  “讲理?好,咱们就讲讲理!”

  崔耕连声冷笑,伸出了一根手指,道:“聚众殴打,其罪一也。”

  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道:“既非钱庄又非捉钱令史,私放高利贷,其罪二也。二罪并罚,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派人砸了你的赌坊,将你们几人下了大牢!”

  在赌场做打手,武力倒是其次,关键是招子要亮,知道是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招惹不得。

  崔耕年纪轻轻,头戴乌纱,身穿一身浅绿色官袍,威风凛凛。

  他带来的那些府兵,个顶个的头顶银盔,身着明光铠,腰胯横刀,背背强弓,身带箭囊,足蹬战靴,简直武装到了牙齿。

  赵前一打眼,就知道这帮人的来头不小,方才不过是麻着胆子据以力争罢了。

  如今崔耕一发怒,他立刻就怂了,道:“呃…算…算你狠!今天就看着这位官爷的面子上,暂且饶了苏大郎!恰巧我家里还有点事儿,这就先告辞了。”

  崔耕知道他们就是些小虾米,也不以为意,道:“滚吧!”

  到了巷子口,赵钱又忽然驻足,扭过头来,扯着脖子喊道:“姓苏的,今天先放你一遭,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给我等着。不足额还钱,这事没完!”

  言毕,转身就跑。

  真是一群怂货,就这样还算什么大唐黑社会?

  崔耕摇头苦笑,伸出手来,欲把苏礼扶起。

  “不用,我自已来!”

  苏礼将崔耕伸来的手打开,呲牙咧嘴地挣扎着起身,瓮声瓮气地道了声谢后,就欲离去。

  “苏兄弟,慢走!”崔耕高声道。

  苏礼身形一顿,瓮声道:“作甚?”

  “好你个白眼狼,枉本官刚才还救了你!”崔耕翻了翻白眼。

  苏大郎摸了摸脸上半干的血渍,有些吃痛地说道:“刚才不是跟你道谢了吗?你还想怎么样?还想在我面前耍官威不成?”

  “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崔耕鄙视地看着他,讥讽道:“你觉得你现在自已独自离去,那帮人会轻易放了你?如果本官猜得不错的话,这帮子怂货应该还躲在附近盯着你呢。”

  “我……”

  “走吧,别呕气了!”崔耕伸手把他的脖子揽住,道:“咱们总是亲戚不是?跟着我有什么丢人的?至少在我身边,没人敢动你分毫。”

  苏礼着实没什么地方要去,强行要走,其实也就是抹不开面子。如今崔耕强拖着他走,他也就半推半就了。

  来到四方居,崔耕命那些府兵去休息。自已则带着苏礼,来到旁边的一个酒肆。

  一桌好酒好菜摆上,苏礼的眼睛顿时就发绿了。

  不待崔耕招呼,他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双手齐动,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眨眼间就把一桌酒菜消灭了个干干净净。

  崔耕见不是事,赶紧又叫了一桌。

  直到把这桌吃完,苏大郎才连打了几个饱咯,手捧肚子,示意再也吃不下了。

  伙计把茶汤端了上来。

  崔耕抿了一口茶汤,才清了清嗓子,道:“说吧,怎么回事?”

  “……”苏礼闭口不言。

  崔耕一皱眉,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苏礼死鸭子嘴硬,昂着头道:“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已的事自已解决,不用你管!”

  崔耕寸步不让,道:“哦?你解决的办法,就是躺倒挨锤?你就这点能耐?”

  “你……”

  苏礼愤而起身,盯着崔耕,眼中仿佛喷出火来。

  崔耕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道:“怎么?我说错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敢做不敢当。”

  “我……我……”

  苏礼的嗓子仿佛被噎住了,久久无语。

  最终,他缓缓坐了下来,哽咽道:“唉……早知今日,我便不强留姐姐在莆田家中了,让她早些回了清源倒也心安些。都怪我,害了姐姐……”

  原来,苏有田眼见女儿苏绣绣守寡多年,就有心让她改嫁。

  千挑万选,左托人右巴结的,终于相中了武荣县的县尉贺旭。

  恰巧贺旭娶妻多年,正室却一直无所出,一直想纳个偏房妾室。

  苏老头打算得挺好,贺旭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人长得周正,身体也不错,女儿嫁过去虽然只是个妾室,绝对不算辱没了她。

  自已这个大儿子苏礼,着实属于朽木不可雕行型的。自已百年之后,他恐怕护不住这么大一份家业。

  如果有贺旭帮衬,苏家就起码能有二十年的安稳。

  到了那时候,苏家的第三代也长起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已也管不了那么多啦。

  至于贺旭呢,暗中相看苏绣绣,当时就惊为天人,满口答应了这桩亲事。非但如此,还天天催着苏有田定下日子,好过来纳妾。

  苏有田相中了贺旭在莆田的权势,而贺旭则相中了苏绣绣的美貌。

  就这么一来二去,苏有田和贺旭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

  眼看着这桩亲事要成,可惹恼了一人,那就是苏绣绣的弟弟苏礼。

  为了阻拦这桩婚事,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上房揭瓦,装疯卖傻敲桌子打碗,总而言之一句话,民间泼妇什么样,他就什么样,直把老苏头气得肝儿颤。

  苏有田当时就大骂:“我就不明白了,贺县尉是哪点配不上你姐姐了,混账!”

  苏礼回答得斩钉截铁,道:“老爷子,您问错了。你应该问的是,他哪点能配上我姐姐?就贺旭这样的,就是再念上八辈子十辈子佛,都配不上我姐姐一根小指头。我姐姐看他一眼,这辈子他就算没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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