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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既然是杀人,那就杀个干干净净,不然等着后人来报仇吗?

  她陈九娘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只信以恶制恶。

  天空下起蒙蒙小雨,确认吕家的尸体身份后,全都被拉出去堆到一起一把火烧了。

  尸体上沾了桐油,烧得热烈。

  其余家奴或私兵的尸体则被放到义庄,如果有家人愿意来认领,则领回去安葬,若没有人认领,多半烧掉处理。

  吕家宅里残存的血迹继续清理,陈皎背着手站在偌大的院子里,长身玉立,好似一道标杆。

  从去年的狼狈到今年的铁血手腕,整个人极速成长。

  她仰头望着代表家族荣誉的吕氏牌匾,命人把它取下,亲自将其砸得稀烂。

  什么狗屁氏族!

  老娘屠的就是士族!

第51章 打脸模式开启

  一直看着她举动的裴长秀抿唇不语,之前她还质疑陈九娘问她想不想杀回去的分量,现在则彻底打消了那个念头。

  因为她从陈九娘身上看到了蓬勃的野心权欲,它就潜藏在娇弱的身躯里,蓄势待发。

  那女郎看着身娇体弱,却蕴藏着巨大的爆发力。下令屠灭吕家全族的狠辣,砸碎吕家牌匾的果断,无不昭示着她的铁血权威。

  不容人侵犯。

  裴长秀见过不少中原女子,却从未见过这般具有攻击性的女郎。

  中原不论是经济还是政治都要比南方发达,辉煌的过往造就出她从骨子里养出来的优越感。

  而今天,这个南蛮子——在她眼里南方都是蛮夷之地,却令她有了颠覆性的改观。

  她不知道陈九娘是怎么驯服胡宴那群人的,她打小在军营里厮混,官兵们是什么德行,了如指掌。

  而她在军中立威,全靠武力值,不服气的直接打服为止,靠的是拳头让人臣服。

  但陈九娘弱不禁风。

  诚然她有一个郡王爹在背后撑腰,可是一群草莽武夫,骨子里轻视女人,匪性十足的莽汉,不像文人那样跟他讲道理管用。

  然而她看到的官兵,个个都像条狗一样,胡宴挨了耳光不敢吭声,下达的命令官兵无人质疑。

  特别是在柳家,看到财物说上交就上交,喊往东绝不往西。若是中原的兵,早就一窝蜂抢得一干二净,哪还管你什么军纪?

  不仅如此,妇人也不会放过。

  但柳家没有,抢来的财物上交,妇人的体面保全。就算屠灭吕家,也只是杀人。

  裴长秀觉得那女人是有点本事在身的。

  吕家家大业大,灭族消息传出去后,名下挂名的几千亩田产无人敢来认领,都怕惹祸上身受到牵连。

  陈皎为了收拢人心,果断将其充公,让周宝雨发放告示,但凡吕家周边佃户皆可来申领田地过户。

  消息一经衙门放出,引起轰动,最先从里正那里得到消息的周边佃农纷纷前往衙门申领。

  这份田地也不是谁都能领到的,有门槛。其一是佃农,家中没有田地者;其二家中得有劳力,能耕地。只有二者兼顾才能获取。

  并且田地是先分给吕家周边的农户,余下的才会分给其他人。

  大寨村的村民绝对没料到他们还能捡到这样的便宜,有一家四口顺利领到二十八亩田地,衙门过户得快速,他们出来就拿到了田契。

  黄家父子拿着那份田契看了又看,他们都不识字,从衙门出来问了一位年轻儿郎。

  那少年郎把田契上的信息一一念了出来,听得黄老儿合不拢嘴,满脸褶子笑得开怀。

  少年郎道:“你们家运气好,竟真从吕家捡得二十八亩田地,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旁边有人听到他们的话,围了过来,好奇问:“会不会是衙门哄你们的,那陈九娘会这般好心?”

  黄老儿连连摆手,高兴道:“没哄!没哄!白纸黑字写着呢!”又道,“咱们爷俩天不见亮就赶了来,不曾想真能分得田地,可见祖宗保佑!”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感到稀奇,因为这年头能从官绅手里拿到田地,委实少见。

  有人是个大聪明,口无遮拦道:“倘若陈九娘把咱们县的官绅全都杀了,那不知得分下多少田地来。”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有人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陈九娘要敢杀官绅,那以后谁还敢去州府做官?”

  “是啊,多半是吕家捅了祸事才被抄家灭族。”

  不一会儿又一家人领得田契出来,他们家多一些,六口人领得四十二亩。

  众人无不艳羡。

  得了田地的佃农纷纷夸赞陈九娘是活菩萨,旁人对她的口碑也稍稍改观。

  这波劫富济贫确实让众人觉得陈九娘有几分仁慈心,仗义。

  那吕家能养私兵,可见家底富足,胡宴他们从吕家搜出来不少钱财,皆被送入府库。

  这次的清理陈皎是满意的,待文远和把账目整理清楚,陈皎第二次给官兵补贴犒劳。

  裴长秀也得了一份,她颇觉诧异,私下里问马春,马春笑道:“既然是小娘子给的,便受下罢。”

  裴长秀:“每人都有吗?”

  马春点头,“都有。”顿了顿,“不过把嘴闭紧点,勿要到处张扬,这是小娘子从自己腰包里掏的补贴,跟军饷不一样。”

  裴长秀轻轻的“哦”了一声,难怪那帮官兵马首是瞻,原是讨得了好处。跟了这样的上司,谁还没有干劲呢?

  县里的其他士绅见吕家被灭门,全都忧心忡忡。有人坐不住了,壮大胆子主动找上衙门。

  对于没有案底的士绅,陈皎对他们的态度还算客气。只要把挂名的田地归还原主,往日的税收补上,那大家都和睦。若是不愿意的,拳头最管用。

  有吕家的前车之鉴,士绅们都非常精明,识时务为俊杰,一时间文远和跟周宝雨忙得不可开交。

  陈皎把孔县丞和温县令放出来帮衬,让他们戴镣铐干活。她极其抠门,哪怕是吃牢饭,也不能白吃。

  二人见识过她的手段,不服不行。

  在长姑县一切事宜都走上正轨时,柳家的古氏早产了。

  那女郎也是个狠角儿,早就替自己安排了后路,寻了一户无法生养的夫妻,把孩子生到了他们家,是个女儿。

  她怕陈皎反悔,生子后不到四日就偷偷跑掉了。

  马春曾去过一趟那对夫妻家里,是猎户。襁褓里的婴儿小小的一只,可怜一出生就没了爹娘。

  妇人已到中年,心中忐忑,试探问:“这位娘子……可是来问罪的?”

  马春失笑,“不问罪,就来瞧一眼是什么情形。”说罢问道,“是闺女还是儿子?”

  妇人应道:“闺女。”

  马春点头,“你们两口子挑个时候把她的户头上了,稳妥些。”

  听到这话,妇人松了口气,欢喜道:“多谢马娘子提醒。”

  马春继续道:“日后孩子的身份莫要再提起,明白吗?”

  夫妻连连点头。

  马春到底对古氏好奇,没料到她跑得这般快,随口问了一嘴,妇人应道:

  “她说她去投奔娘家姨母去了,那娘子也是个苦命人,亲娘去得早,爹娶了后娘,为了给继弟娶媳妇儿,亲爹把她卖与人做妾。

  “一个女郎家,无依无靠的,又拖着家口,生计艰难。她说把孩子托付给我们,她有条生路去奔前程,孩子也有着落,已是最好的安排。”

  马春点头,“这孩子能落到你们家,也算遇到了贵人。”

  说罢从袖袋里取出一锭碎银,道:“这是九娘子许给孩子的体己钱,还望你们夫妻善待,她怎么说也是带着口粮来的,万不可虐待。”

  夫妻不敢接,只跪了下去。

  马春把他们搀扶起来,把碎银塞进妇人手里,并未待多久就离去了。

  那对夫妻一时恍觉做梦,两口子一直无生育,不曾想人到中年得来一个孩子,且还带着口粮,着实是上天眷顾。

  妇人欢喜道:“赶明儿得去祖坟拜一拜,定是祖宗显灵了。”

  男人应是。

  两口子在附近的村里寻了一家正在哺乳的产妇,把猎来的野兔山鸡或捡来的菌菇等物送到产妇家,换点口粮给闺女。

  那家也乐得高兴,产褥期的妇人需要油荤补充营养,得了他们的猎物,不介意借一口奶。

  这两天猎户每天都要出去一趟,初生的婴儿吃不了多少,多数都是熟睡居多,再加之又是冬日,借来的奶放一日半日不会变质,倒也能应付。

  待孩子大些,便可喂米浆,不管怎么说,总有法子把她养大。

  马春回去交差,说古氏已经跑了,陈皎颇觉诧异,问道:“她跑这么快作甚?”

  马春:“兴许是怕小娘子反悔,奴婢还以为她至少出了月子才走,哪曾想生完孩子后不到四日就走了。”

  陈皎皱眉,“天寒地冻的,一个弱女子在外奔波可不容易。”

  马春:“小娘子不用担心她,那女郎精明着呢,猎户说她雇了车马接走的,应是早就联络了熟人帮衬。”

  陈皎没再多问,又埋首于一堆账目中清查。

  世人皆苦,她不是菩萨,能给古氏的机会也就这样了。

  也得是她把握住了逃生的机会,若不然就是胡宴手下的那些冤魂。

  这些日衙门人来人往,过户的,补税粮的,忒忙。

  陈皎在这时候收到了淮安王从樊阳寄送来的信件,看到上面硕大的“杀”字,她唇角微勾。

  落款上的“我儿万万珍重”令她会心一笑。

  对于这个便宜爹,陈皎的心情特别复杂。有时候觉得他冷酷无情,是彻头彻尾的自私者。可有时候又佩服他的豁达,既能低头弯腰服软,也能翻脸不认人。

  他无疑是多疑的,但又跟儒家熏陶出来的士族不一样,因为骨子里藏着商人的私利,还有对文人的不屑。

  有时候陈皎喜欢他老流氓打破陈规的性子,可有时候也厌恶他的自私自利。

  对这个便宜爹她是有点父女情,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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