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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道侣昔日的嗓音犹在耳畔回响。

  不过短短两年,便已物是人非。

  师父,人心当真如此易变吗?

  贺凤臣忍不住想。

  他生性冷清,无意于男女情爱。

  若非方梦白出现,或许便要修无情道去了。

  明明……是他来先招惹他。

  贺凤臣手握玉佩,内心不甘缓缓涌动。

  那年,他同方梦白还仅仅只是互相欣赏的知己、好友。

  他身受重伤,深藏在血脉之中的诅咒爆发,方梦白与他命格互补,不忍见好友殒命,便主动提出借命给他。

  这冲喜替命之法,需双方之间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除却父母兄弟,便只能是夫妻。

  按理来说,契成之后几年,便能渐渐将他命格改回来,到那时候再解契也不迟。

  可要命的是,这契约还有另一桩副作用。

  会使夫妻之间恩爱日浓,感情日密。

  贺凤臣、方梦白两人之前对双方虽有知己激赏,却无有情爱遐思。

  可经年累月,潜移默化之下,贺凤臣受此契影响,渐渐也不明白了两人到底是何种感情。

  成亲便成亲了,事已至此,贺凤臣心思浅,气也静,起初没有想那么多。

  虽然师父,师门,乃至全天下都反对他们的婚事,他也不以为然。

  师父苦口婆心劝他:“阿凤,你身为男子,却甘愿屈居他为妻。

  “你可曾想过,你二人并非断袖天生,只是受这夫妻共命之契的影响。又未曾祭拜过上天,上表天庭,迎神证盟。没过文书,哪里真算得上数。

  “有朝一日,方丹青若是醒悟过来,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他要反悔不认,岂不轻而易举?

  “或是你,也遇到了自己爱的女人,到那时,你二人又如何自处。”

  修士合籍,需双方祭拜过上天才算礼成。但因这门亲事只为冲喜,于双方宗门而言并不光彩,因此也只效仿凡间,宗门之中略备了几桌席面,吃了几杯薄酒。

  贺凤臣那时心也高,气也傲,只是平静说:“两情相许,不在性别,他若不变心,我必不负。”

  那时,他自诩二人同那寻常凡夫俗子不同,绝不会轻易为那色相皮囊,情爱欲望所迷惑。

  可没想到,夫婿的变心来得这样快,也这样激烈。

  思及往事,贺凤臣眉眼有几分怔忪。

  但不过短短一刹的功夫,他便又迅速回过神来。

  方梦白变心,归根到底是他失去了他与他之间从前的记忆。

  也算得上情有可原。

  三宗之战一触即发,他目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带方梦白回去,保护起来。

  他不是个惯于伤春悲秋的人,拿出玉佩潦草看了一眼,便赶在心伤之前,又迅速收回袖中,站起身,推门向屋外走去。

  -

  这厢,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

  阿风依偎在方梦白怀里,抬头见他下颌仍然苍白,主动道:“阿白,碗放着让我来洗吧。”

  方梦白温言:“不过几个碗,不妨事的。”

  “可你的病——”

  方梦白摇头:“我病半年前便痊愈,只不过是留了点病根难消,看着吓人,倒不打紧。”

  她还要说,方梦白不让,只催她回去洗澡:“给你烧了水了,就搁在屋里头。你快去洗,再不去倒凉了。”

  话说到这里阿风只好先回到屋里洗漱。

  蹲在地上,用木瓢一瓢瓢舀水冲。

  穿越这两年,她还是不太习惯这费劲的洗澡方式,总觉得没淋浴蓬头来得畅快。

  好不容易洗完了澡,阿风胡乱擦了两把头发,推门去寻拖把拖地。

  哪知晓刚出门,迎面就撞见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月下那道影子,缥缈得如仙如鬼一般。

  是贺凤臣。

  阿风礼貌地停下了脚步。

  贺凤臣瞧见她,也驻足。

  少年开口,淡淡叫她:“阿风。”

  话音刚落,贺凤臣自己便顿了一下。

  阿风也愣了一下。

  他二人第一次见面,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有点过于亲昵了。

  “方扶摇。”阿风脱口而出。

  对上贺凤臣黑漆漆的,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阿风有些讪讪解释说,“这是阿白给我取的名字。”

  当初方梦白说要给她取个大名,便随他姓了方。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其实,阿风想来,贺凤臣叫她方夫人也完全可以的。

  可贺凤臣不知何故,并没有,也不想叫她方夫人。

  他顿了顿,仍是沿用了这个缺了点边界感的昵称,喊她,“阿风。”

  阿风眨眨眼,只好故作不在意,情压下心底那点别扭。

  贺凤臣在看她。

  少女刚洗完澡,樱唇不点而朱,脸颊被沐浴热气熏得红扑扑,点漆双眸也被昏黄斜灯映照出几分桃花流水的薄熏。

  这两年来,她被方梦白养得有些丰腴了,很有几分珠圆玉润的太真出浴之感。

  好在身材比较争气,胸脯丰满,腰肢纤细。

  湿发披留两肩,又散落在晴雪般粉腻洁白的胸前,直晃得人移不开眼。

  贺凤臣端详了她几眼,问,“你可好奇方梦白的过去?”

第3章

  贺凤臣承认,他这样问,是别有居心。

  平心而言,他并不讨厌眼前的女子。

  她还是个小姑娘,女孩子呢。

  只是她跟方梦白的结合是个显见的错误。

  方才当着方梦白的面,他不便直言。

  如今,若阿风好奇,他便顺坡就驴,直接跟她说了。

  譬如,方梦白跟他之间的夫妻之名。

  可阿风并没有好奇。

  不,准确地说,她好奇,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摇摇头,“这是阿白的隐私,我不好过问,得阿白自己想知道,想说了。”

  少女嗓音清糯,如清澈的小溪慢慢流淌,她洗得太久,嗓音仿佛也被水泡软了。

  贺凤臣闻言,轻轻评判,“装聋作哑,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阿风听他弦外之音,别有洞天,也不接茬,只笑笑,“我只等阿白抉择,不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就去干涉插手他的隐私。”

  她笑容灿烂,像个孩子,但瞻视聪明。

  贺凤臣默然一怔,她的无邪无私令他汗颜,不自觉移开视线,可她个子太小,他目光一瞥,她仅穿一件红色抹胸,外罩无袖纱衣,胸前半露的那抹雪白便撞进了他眼底。

  贺凤臣目光一晃,忙又匆匆别开视线,没曾想,又瞧见她赤裸的两条藕臂。

  这下贺凤臣背心一僵,一双凤眸频移,眨眼颇眨出出了点手忙脚乱之感。

  阿风却没想那么多,她压根就没意识到这点。

  她怕热贪凉,洗过澡之后通常都这么穿。

  第一次瞧见这无袖纱衣的时候,她惊讶极了,也是穿越之后才发现原来古人夏天里穿得也没比现代人多多少呢。

  知道古人夏天也穿这个后,她就放松许多了,成天这副打扮进进出出。

  方梦白每每瞧见,欲言又止,踌躇一二,无奈放弃。她生长环境不同,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总拿她当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看。舍不得说她,便只能从旁小心提点了。

  “贺公子,你还有事吗?”阿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贺凤臣的后续,主动开口问,“若没别的事。”她不好意思地微笑,指指前方院子里靠墙晾水的拖把。

  贺凤臣随她转颈看了一眼,让开半步,“请。”

  阿风松口气,道声谢,向前两步,同他擦肩。

  她似乎全无男女大防的意识,逼近时,湿发随步伐微微扬起,几乎触面而过。

  贺凤臣不甚适应地闭了闭眼,不着痕迹退开半步。

  直到她走,他松口气,却不慎吸入了一大口女儿香,是女儿家夏日里常用的爽身花粉的味道。

  茉莉香,香得浓烈俗艳,留香久,在夏夜里,如同春天残余挑逗的鬼魅芳魂。

  贺凤臣足足僵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松了四肢躯干。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出门是为何事,莫名盘桓了半刻,这才转身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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