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为了吃肉，都不算啥！

　　至少这些人比他上辈子的一些工头们领班们更有善意，更欢快点的。

　　微微沉吟了一下，燕长青决定拉一首别人没听过的。

　　反正记忆里的曲子多的很，咱就是演奏一下挣个买肉钱。

　　燕长青当然没打算剽窃人家的歌曲，只是在这街头演奏一下，等曲终人散，谁还记得呢？

　　仍然想象一下自己是在海边，耳边的议论声是海风海浪声——如果想着被很多人盯着，他实在演奏不下去。

　　然后全身心的专注在二胡上。

　　走起……

　　……

　　燕二河傻乎乎地站在一旁。

　　他看着那个热心的阿姨大妈给人介绍，说这是农村来的孩子卖手艺挣学费的，看着不少人认真听着，看着……

　　看着有人拿出来一分二分五分的，甚至还有五毛一块的，看的更傻眼了。

　　还真的能挣钱？

　　……

　　实际上现在的物价在以后看来挺不科学的。

　　农村里的青菜一毛钱十几斤的都算正常，但是工业产品价格高的离谱，要不然燕二河也不会拿一个铁皮罐子当宝贝。

　　街头收破烂的什么都收，一个玻璃酒瓶也值几分钱，好点的要几毛钱的。

　　破的鞋底子，烂了的塑料膜，碎玻璃等，总之只要是工厂生产出来的，都能卖钱。

　　最便宜的是田地里能种出来的，除了粮食——但是粮食种出来之后，要交公粮，还有农业税之类的东西。最终粮食自家只能留下一小部分，甚至留不下来。

　　农村人想挣钱很难，没门路没见识，有力气都没处用。

　　就像燕二河，你告诉他说去几百里外的省城，买点电子产品，或者批发点好看的衣服，回来就能赚大钱，他压根不信。

　　你让他倾家荡产弄点钱去做生意，他要和你玩命。

　　因为现在他在的这县城服装市场门口，就是他到过最远的地方，现在街头的一切，就是他最大的见识。

　　他看着县城公安局里面的汽车开出来，那是部队打下来的吉普二一二，百公里耗油十二升加俩三小伙子——开得年头久路也不好，说不定就熄火打不着，得人推。

　　就这破车，燕二河看到都恨不得跟上去闻闻尾气是啥味道。

　　这见识，他能想得出来远方的大城市是什么样，能想出什么做生意的门路吗？

　　就像当年穿着棉袄扛着棉被去南方打工的燕长青。

　　那时候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下车，居然能看到穿短袖的。

　　还有小姑娘居然穿着裤头就出门，他都不好意思转移视线……

　　……

　　但是这会儿的燕长青，忽然有点不乐意，他停下了拉二胡的手，看着周围的人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而是换了一首更更更欢快的曲子拉了起来。

　　一首过年时候特合适的歌曲：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你……

　　他刚才是想说，我们是来卖艺的，家里能吃得上饭，还能去河里钓鱼吃，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怜。你们要是觉得二胡好听给了钱，我们肯定感谢，但是要当我们是乞讨的，给钱我们可不谢。

　　之所以没说，是因为他想起来上辈子一个同学的话。

　　就是家里做衣服的那个镇上的同学说的：“有时候咱们觉得很重要的东西，回头想起来，其实只是咱们自己觉得的。就像咱们觉得有些事儿伤自尊，换个想法，可能真不是，别人也不会那么想。”

　　“因为咱们都是穷人家出身，除了穷什么都没有，那点自尊，是咱们最后的东西，所以就看的格外重要，甚至有时候压根扯不上自尊的事儿，也非得扯上这个。”

　　燕长青觉得挺适用现在这个场景的。

　　面前的人都是带着善意的，纠结人家是善心热心还是同情心，真的没必要。

　　如果说自己还能做什么，那就拉一曲开心的祝福的，让大伙儿心情都舒畅点就行。

　　尽管二胡的音质不好，但是燕长青觉得自己的意思，大伙儿能听明白。

　　没听周围的人明显乐了起来嘛！

　　还有人在和燕二河交待：“等会儿把钱可装好了，别给小偷小摸的给摸了去，等开学了赶紧让孩子上学去……”

　　实话说，挺暖心的。

　　本来燕长青还准备了些后手的，比如说万一连个辛苦费都挣不到，就拉几首凄凄惨惨戚戚的曲子，比如《病中吟》之类的，博点同情。

　　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

　　……

　　“小伙子，你把这些钱收起来，别摆在外边。”旁边有人大爷提醒燕二河。

　　燕二河如梦初醒，赶紧把小铁皮罐子里的钱倒出来，胡乱的塞到自己裤兜里。

　　燕长青没注意这些，他有点拉嗨了的那种感觉。

　　放弃那些凄凄惨惨的曲子是明智的，拉着这些欢快的曲子，不但听的人心情好，演奏的人心情也会特别好。

　　曲子一变，有个大妈就喊道：“哎，这个我知道。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燕长青的歌曲库还是很丰富的，他刚打工的时候进的工厂，那时候还没手机之类的娱乐，白天累一天，晚上倒头睡。等到逐渐适应了之后，才买了个录音机放宿舍里。

　　于是听歌就成了大伙儿的睡前娱乐。

　　街头盗版的磁带也不贵，虽然时不时需要打开录音机，把磁带拿出来重新缠起来，但是在当时的人们看来，根本不叫个事儿。

　　买磁带也只图便宜，还顾不上去研究什么流行，什么都行，甚至包括戏曲的。

　　听什么歌基本没得选，总之一盒磁带听完一面翻过来再听另一面，就那么多磁带，翻来覆去的听到响个音符立刻知道是什么歌儿。

　　所以隔了一会儿就又有人说道：“哎哎，这个我也知道。是那个洪湖水浪打浪，是吧？”

　　“对对对！”立刻就有人附和。

　　……

　　缺乏娱乐的年代，能在街头听到熟悉的歌曲换成乐器演奏，都让人觉得开心。

　　等到太阳高了起来，眼看围观的人逐渐散去，燕长青立刻放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大招。

　　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没经历过的人，绝对体会不到，现在射雕英雄传有多火。

　　结果就是，主题曲铁血丹心的第一句从二胡中响起，那些原本想走的人顿时迈不动脚步，原本只是路过没想来的，开始忍不住凑过来。

　　燕二河又开始发晕。

　　他已经把铁皮罐子的钱倒出来两次，本来以为马上结束，没想到侄子换了首曲子，人们竟然又再次围了起来。

　　等到铁血丹心结束，居然还有人喊再来一遍的。

　　结合前面几首曲子的反应，燕长青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窍门——就不该拉大家不熟悉的曲子，虽然是以后脍炙人口的，可大伙儿的反应还是不如现在这些都熟悉的。

　　一个中年人喊道：“小朋友，你会不会二泉映月啊？”

　　燕长青摇头：“那个太难，还不会。”

　　其实是假的，现在大伙儿正听的一包欢乐，自己也挣了好几桶金——那个小铁皮罐子说是小桶也没毛病，反正没人来和他辩解。

　　作为一个合格的街头艺人，燕长青绝对不会干扫听众们兴致的事儿。

　　还是铁血丹心好，正好还有人要求。

　　那就，再来一遍。

　　又一遍过后，还有人喊再来一遍。

　　这次不但有人喊，还是把钱塞进铁皮罐喊的。

　　于是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单是这一首曲子，拉了七八次，到十二点多人们才逐渐开始散去。

　　收获可真不小。

第8章 重生第一次买书

　　过了十二点半，太阳愈发火辣，服装市场里面已经没多少人，倒是大门口的几家小吃摊零零散散的有几个食客。

　　燕长青和二叔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对面那个有牌子的大门门洞里清点收获去。

　　就是那个挂着桐树县公安局牌子的大门。

　　钱还不知道多少，但燕二河两个裤兜都鼓囊囊的，看起来太显眼，容易吸引不怀好意的目光，于是燕长青提议去对面清点一下。

　　没别的，图个安全。

　　现在的‘大门’还比较平易近人，尽管燕二河有点心里发虚，可燕长青不虚，到门口冲看门大爷喊道：“大爷，我们进门后边点个钱行不？”

　　大爷乐呵呵地朝旁后边一指：“把车子推院里停着，去我旁边那屋慢慢点，那屋是接待处，现在没人。小家伙的弦子拉的不错啊！”

　　燕长青笑嘻嘻的感谢：“多谢大爷夸奖。”

　　真就把自行车推进了院里，进了接待处开始清点收获。

　　先数纸币，再把硬币分类放好，每一类都认真点了个清楚。

　　燕二河郁闷的很，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自己算术还没侄子好，好歹自己也是上过小学二年级的人，还比不上一个没上过学的……

　　他已经被桌上一堆钱晃花了眼，根本没工夫去想侄子在哪儿学的算术。

　　钱还真不少，一块钱的纸币都有二十几个，这就是二十几块钱。

　　然后是五毛的，二毛的……算下来纸币有六十多块钱，加上硬币足有七十八块五毛七分钱。

　　燕二河没忍住提意见：“要不咱们再换个地方，再拉会儿？”

　　燕长青鄙视他：“这会儿都去吃饭了，哪儿有人？”

　　“那要不等晚会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