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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铭文每淌过一块石头,接触到内里的石心气, 慕昭然心中便也对那石头的属性了若指掌, 比死记硬背那本石谱要快捷得多。

  当那一块山石的石心气敛入地星诀中后,慕昭然只需轻轻勾手, 不管是再如何庞大沉重的山石, 都能轻而易举地受她所控, 落来她手边。

  从这方面来说, 地星诀也不愧为老头嘴里的绝世功法。

  然而,石林里这么多千奇百怪的石头, 有的崎岖雄伟, 有的明艳璀璨, 明明每一块看上去都那么听话,但偏偏地星诀就跟个万花丛中过的渣男一样,从一块块石头上掠过, 挟一缕石心气就跑。

  竟没有一块石头能被它相中,填进丹田的坑里。

  慕昭然就像是一个心急如焚的老母亲,看每一块石头都觉得俊俏,可以娶回家。

  她控制着灵力一遍一遍去抚摸自己心仪的石头,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这一块红色的赤精石不好吗?这么漂亮,还具有熔炼之力,一听就很霸气,连这都瞧不上?”

  地星诀从赤精石内穿过,铭文一敛,空手回到了她的丹田内。

  慕昭然:“……”怎么这么挑!?

  这片石林存放浩如烟海的奇石,慕昭然眼看都快要摸完了,竟都没能再契合一块本命石,丹田内还是只有那一颗独苗。

  更关键的是,这石林已经算是涵盖了天下七成的石头了,她还能到哪里去再找四颗石头!地卷里那老头该不会是讹她的吧?

  慕昭然不死心道:“……那这一块呢?迷石一出,可平地起一座迷城,即可攻又可守,能把敌人困死在城中。”

  地星诀意思意思舔了石头一下,挟一缕石心气,又跑了。

  慕昭然:“……”流氓!

  慕昭然摸了一天石头,依然一无所获,被伤透了心,回到竹溪阁瘫在床榻上嚎叫:“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霜序在旁边道:“殿下才入石林月余,怎的就不耐烦了?换做我们剑修每日都得挥剑,我到现在,每天都还要挥剑三万次呢。”

  慕昭然听到挥剑就心有余悸,对比起来,那还是摸石头轻松点。

  她现在每日坐仙鹤去土宫,都会路过绝山的演武场,每天都能看到剑修在那里挥剑,容亭觉和宁衰也在里面,前些日子是游辜雪在那里指导弟子练剑,这几日换做了云霄飏。

  慕昭然便多给了仙鹤半条鱼,让仙鹤绕道而行,免得一大早看见某人心浮气躁不说,还晦气一整天。

  她刚沐浴完,躺在床沿让侍从给她护理头发,栀子油的香味弥漫在房中,侍从将她的头发梳理顺畅,用一条柔软的发带拢住乌黑顺滑的发丝,在背后绑起来。

  慕昭然打了个呵欠,挥手让人退下了,乌团被派去找镜子后,只隔三差五回来一趟,竹溪阁里分外清静,也不会有猫半夜叼着石老鼠来踩她的肚子。

  因为叶离枝的步步紧逼,慕昭然在修炼上感觉到了空前压力,脑子成天除了石头就是石头,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她很久都没有再做过梦。

  这让慕昭然曾经的担忧,又随风散去,不再那么疑神疑鬼了。

  也许真的只是她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时间能冲淡一切,哪怕她心中对阎罗有再多的愧疚,也会逐渐遗忘他,所以才不再做梦了。

  先前她因为唇角的一个小破口就忽然疑神疑鬼,担惊受怕,实在有些好笑。

  慕昭然身心都难得轻松,舒服地伸展下四肢,抱着被子准备入睡,余光忽然瞥见妆台上有灵力微微一闪。

  她起身去,从妆台上拿起那面镜子,这几日慕昭然梳妆时,会瞥一眼镜子,除了那一日看见梅花鹿后,镜子里便一直没有画面,她都怀疑那梅花鹿又将镜子丢在了哪处。

  但现在这镜中忽然有了画面。

  那画面中昏昏暗暗,隐约能看出乌沉的岩壁,壁上非常潮湿,往下渗着水珠,看上去像是一个山洞,慕昭然凑近了些,看那水珠一滴滴往下滴落,心中猜测这该不会是那只梅花鹿的巢吧?

  梅花鹿是住在山洞中的吗?

  镜子另一面的确是一个山洞,外面夜色将至,洞中潮湿而昏暗,只有镜子里透出一缕温暖的烛火光芒。

  镜子光亮的镜面里,映照出一张白皙干净的脸庞,眉眼秀丽,唇红而润,乌黑的长发被缎带系在身后,额角的碎发从两鬓散落下来,显出几分平日难见的慵懒和随性。

  游辜雪倚靠在洞壁上,衣襟上洇着一团鲜血,钻心的疼痛让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青筋从皮肤底下鼓胀出来,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

  黑暗中,是他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喘息。

  方才痛到极致时,这面镜子忽然从袖口里落了出来,游辜雪握着它,颤抖地拂开了镜面上的符文,温暖的烛光从另一端传递过来,很快便有人走入镜中画面,伸出细长的手指,拿起了镜子。

  游辜雪看到慕昭然,及时将镜面调转了个角度,照向滴水的山洞岩壁。

  而他倚靠在黑暗中,阴暗地窥伺着她。

  慕昭然眨着乌黑的眼睛,好奇地凑来镜面前查看这一端,垂下的一缕发丝落在镜面上,仿佛都能感觉到有清淡的栀子香透过镜面,拂来他鼻息间。

  游辜雪侧眸看着镜子里的人,眼中泛出红丝,心脏里的锐痛因为镜中的人,似乎缓解了一些。

  意识到这一点,他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慕昭然,慕昭然,他明明深刻地体会过她的虚伪,绝情,巧言令色,也痛恨她的愚妄,轻浮,轻易就折服在另一个男人的脚下。

  可到最后,当她被所有人抛弃,只能痛哭流涕地倚靠在他胸口时,他竟还会心疼她。

  明明她才是那个最能伤他的人。

  游辜雪盯着镜子,痛得有些恍神,伸手想要去触碰那烛光中的面容,但奈何镜中人实在没有很多耐心,发现镜子所映照的只是一堵无聊的石壁后,便很快盖了镜面。

  镜中的光芒消失。

  游辜雪收回落空的手指,闭上眼睛,自嘲地轻笑。

  ……

  慕昭然将乌团放出去寻找双影镜数日,它终于从外面回来,没找回镜子,但抓回了那只偷镜子的梅花鹿。

  慕昭然捉着鹿角审问它镜子在哪,换来梅花鹿无辜的眨眼,鹿眼乌黑晶亮,密而长的睫毛上下呼扇,眼神如绝山上的山泉水一样清透干净,害得慕昭然只要声音大点,都感觉自己良心不安。

  她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审问出来。

  慕昭然只好作罢,总归镜子还在天道宫的某个山洞中,等她想起镜子背面铭刻的定位符文,就能找到它。

  梅花鹿和乌团成了玩伴,每天一早便来竹溪阁等着乌团出去玩,到了晚上便又将它送回来,有时跑得太远,还夜不归宿。

  连石老鼠都被打入了冷宫。

  慕昭然早上还在屋里坐着梳妆,那梅花鹿就又来门口守着了,乌团从她怀里窜出去,跳上梅花鹿的脑袋,一猫一鹿蹦蹦跳跳地跑了。

  侍从在周围的匣屉中翻找,“殿下常用的那把木梳怎么不见了?”

  “有一条腰链是不是也一直没找到?”

  “看来得将殿下的饰品好好清查一番了。”

  慕昭然打着呵欠,并未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她在石林中摸了将近两个月的石头,每日摸石头运转灵力,让她体内的灵基越发敦实,丹田里所能容纳的灵力越发浑厚,她的修为增长得很快。

  只不到两月,便已往上跨越一阶,从筑基初期到了筑基中期。

  她这样快的修炼速度,叫土宫的师兄师姐都刮目相看,就连那看她不太顺眼的五师兄,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土行天赋。

  慕昭然前世在剑道上吃了太多苦头,为一个男人削足适履,逼着自己去学不擅长的剑道,最终一事无成,只能依靠灵丹妙药将自己催上金丹境界,在比试台上丢尽脸面。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修炼可以如此顺风顺水,原来吸纳灵气可以像呼吸一样自然,土灵气游走在经脉中只会滋养她的经脉,而不是像吸纳金灵气那样刮伤经脉,每一次循环周天都疼痛难忍。

  原来这世上的山石土地都这样可爱。

  什么剑道,早该让它见鬼去了。

  土行天赋就是最伟大的!

  已近冬日,昼短夜长。

  这一日,慕昭然又摸了一天的石头,从石林结界中出来时,一点冰凉忽然落来脸上,慕昭然疲惫的心神顿时一凛,抬眸往天上看去。

  临近黄昏,天边不见夕阳,气候阴冷了多日,终于开始飘起零星碎雪。

  天道宫地势太高,气候偏冷,初雪来得也早,南境一年四季气候差异并不大,冬季阴冷却很少能见到落雪。

  慕昭然看到雪花很是兴奋,大步走到开阔的地方,捧着双手去接天空中越发密集的雪花。

  昏暗的天幕下,一道流光忽然撕开了厚重的云层,漏出云层遮掩后的一隙晚霞。

  悬立在剑上的人垂眸看下,一眼便看到沉沉地面上,那一抹明丽的亮黄,慕昭然裹在一件白狐裘织金黄缎斗篷里,半张脸都陷在毛茸茸的狐裘内,只露出一双黑润润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隔空碰撞在一起,头顶浓云很快聚拢,那微弱的一线晚霞也消失不见,天光越发晦暗。

  御剑之人掠空而过,没有丝毫停顿。

  一点不同于雪花的微弱萤火随风飘落下来,落在慕昭然的额上,她收回被冻得冰凉的手,伸手摸了摸,摸下一片细小的莹莹花瓣,本该透明的花瓣上,却浸润了一抹鲜红。

  是血。

  而且这花,是千颜花。

  慕昭然蓦地回头往游辜雪御剑离开的方向看去,他身上怎么会有千颜花?他去竹溪阁了?游辜雪去她的竹溪阁干什么?而且还沾了血。

  身后忽然有人唤道:“昭然,大师兄今日做了涮锅子,热气腾腾的可香了,快点回去吃,不然一会儿就没了!”

  望舒提着一盏灯,快步跑过来接她。

  慕昭然握紧手里的花瓣,心乱如麻地向她走过去,心里还在转着那些疑问。

  望舒瞧见她眉心蹭到的血迹,惊讶地拉住她上下打量,“你受伤了?在石林里遇到坏石头了?”

  慕昭然回过神来,解释道:“没有,我没事,方才见游师兄从上空御剑而过,应该是他滴下来的血。”

  林夫子提前交代过,石林里有一片区域收集了一些凶戾之石,她现在修为不够,让她不要贸然靠近,等摸完全林的石头,再去那一片试试也不迟。

  慕昭然惜命得很,在这方面她还是很听劝告,一开始都绕着那片凶石走,后来周围的石头实在摸完了,才开始往那片凶石林里尝试,那片凶石林看着阴森可怖,奇诡凶戾,但在地星诀下,依然任她手到擒来。

  只可惜,不论是良石还是凶石,地星诀都没看上眼的。

  “行天剑君竟然受伤了?”望舒顺着她的视线往天边望去一眼,感叹道,“也是,他总是这般独来独往,单打独斗,就算修为再高,也难免受伤,何况这回的任务对象可是个狠厉之徒。”

  慕昭然好奇道:“师姐知道些情况?”

  她这段时日早出晚归,天天都待在石林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望舒道:“前段时间烟瘴海的那个蛊魔出关了,一出关就操纵蛊虫吞了附近几座村子,消息传到天道宫,游师兄便奉命出宫,前去为民除害。”

  慕昭然心跳一滞,随即又更急更快地跳动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呐呐地重复,“蛊魔?”

  望舒以为她害怕,安慰道:“没事,行天剑君外出执行任务,不灭罪徒便不会归,他既已回,那蛊魔必定已经伏诛了。”

  慕昭然脑子里的嗡鸣声更大了,她低头看向掌心里那一片染血的莹莹花瓣,忽然生出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那个蛊魔,会是阎罗吗?

  阎罗身上的雷击伤痕,难道就是这一次和游辜雪交手而留下的?

第35章

  “昭然?小师妹,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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