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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谢澄陷入沉默。

  也许是战事当头,生死悬空,人总会生出超脱平日的勇气,积攒几日又无处宣泄,慢慢成了执念。

  贪嗔痴妄。

  “我有话想去问问她,你们保护好这几个新弟子。”

  丢下这句话,谢澄朝着队伍最前端的南星走去。

  他刚走近,就看见站在南星后方的高喻夏脚底一滑差点跌倒。

  南星如有所感,及时转身伸手稳稳接住高喻夏的后背,将人撑起。

  高喻夏低头,才发现只是踩到了一滩被叶片覆盖的血泊,不是什么妖兽作祟,放下心来。

  “多谢师姐。”

  南星收回手,没有应声,继续往前开路。

  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南星以为是高喻夏,皱着眉回头。却发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高喻夏被挤到一旁,被本该站在最后方的谢澄取而代之。

  南星歪头:“有什么不对劲吗?”

  今晨的雪亦不如夜间大,几粒霜雪凝在谢澄睫毛尖上。他轻轻眨眼,雪便扑簌扑簌落下。

  眼角泛红,红唇紧抿,就固执地拉着南星,不说话。

  却也不肯放手。

  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浑像琼花村里冰天雪地贪玩归家的小狗。

  在外威风凛凛打遍天下无敌手,刚靠近温暖的茅屋炉火,就抖尽身上的落雪,装模做样地缩进主人怀里卖乖。

  南星不由自主看向谢澄颈间挂着的土狗木雕。

  以往总说这物件儿和他不搭,如今再看,竟然有几分像。

  南星看了眼身后暗戳戳观望的同伴们,无奈道:“谁又惹你了?算了,边走边说吧。”

  南星开路时,谢澄仍旧握着她的手腕。

  他本想等南星追问,可她偏偏不问不理,却也不甩开他的手,只顾埋头走。

  这般纵容又不关心的做派,轻而易举搅乱了谢澄的满腹心事。

  他原本想问什么呢?

  想要个名分?

  可他刚刚看见南星拉住快要跌倒的高喻夏,才明白南星拽他腰带,兴许只是……

  她什么也不懂。

  谢澄忽而松了口气。

  心里那份攀爬生长的怨与妒都被重新掂量。

  他误会师妹了。

  师妹自幼长于边陲乡野,与高山大海为伍,不曾受条条框框束缚。她足够强大,但情爱一事太过玄妙,哪怕师妹天纵英才,不懂也正常。

  故而,她才会随意抓住他的腰带,她才会总对他似是而非,她才会……同时喜欢两个人。

  谢澄终于为南星的多情找到了绝妙的借口,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他有耐心等,更有信心教。

  也许王进宝说的对。

  随即,他眨了眨眼道:“师妹,对于仙门未婚男子而言,被触碰腰带是很严重的事情。而且这么多人都看到了。”

  南星以为他在逗趣,嗤笑道:“怎么,会被杀头吗?那师兄还是早日告发我为好。”

  谢澄眸中盈满促狭的神色,他抿唇轻声道:“你理应对我负责。”

  见南星如五雷轰顶般愣住,谢澄更直白地强调:“给我个名分的那种负责。”

  此话一出,被抢了位置忿忿不平的高喻夏抬首,最后方用扩音法宝偷听的三人更是大惊失色。

  五个人齐齐看向南星。

  等一个答案。

第44章 魂牵梦萦志在必得

  南星沉默良久,久到屏息凝神等待回复的谢澄都喘不上来气,她才慢悠悠从锦囊中抽出一张辟妖符,踮脚贴在谢澄脑门儿上。

  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

  瞅着未曾自燃的黄符和神色自若的谢澄,南星自言自语:“好强的魇妖,中阶辟妖符也无法驱离。”

  谢澄:“……”

  谢羽廷用谴责的眼神瞪着王进宝。

  瞧瞧,给我家少主出的什么馊主意。

  被质疑水准的王进宝捶胸顿足,他平生浪荡未曾失手,偏偏这个“傻徒弟”砸了他的招牌。

  此后闯荡江湖,他这小白脸往哪里搁?

  王进宝下定决心,朝谢羽廷“哼”了一声,把燕决明托付给他,视死如归地三步并两步跑至队首,缩到谢澄身后。

  感受到背后贴上来的大家伙,谢澄叹了口气。

  人多,心烦,乱如麻。

  刚说出那两句话已经堵上了谢澄所有的傲气,再上赶着问,是不是显得他太……

  正当谢澄措辞时,围观的高喻夏笑道:“没看出来,师兄也是爱开玩笑的人,把师姐都吓到了。”

  “如此说来,师姐也摸了我,难道也要对我负责?”

  说罢,高喻夏偷偷瞄了眼南星的反应,却见她只是盯着谢澄脑门上的黄符发呆。

  她刚就虚虚搀了你一下那叫摸?

  你跟我能比吗?

  谢澄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高喻夏又冷笑道:“师弟,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谢澄此时还握着南星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把人从怔愣中唤醒。

  四目相对。

  南星今日穿了身轻便的白袍,便于隐匿行踪。除却领口处用银线缝就的几朵梅花,再无多余点缀。

  她唇色浅淡,却不算薄。鼻头小巧精致,是民间常说没有福气的那种。眉毛细而长,落雪挂悬,平添几分风霜萧索之气。

  乌发如瀑,玉簪螺髻,姿容胜雪。

  谢澄犹记当年兄长自北境历练归家,带回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

  族中兄弟姐妹激动地围在桌旁,眼巴巴地等着他先挑选。

  谢澄向来不在乎这些东西。

  只要他愿意,纵然通通收入囊中也无人置喙。可他懒得挑选,往往随手拿个离自己最近的,便放手让其他人去挑。

  兄长带过很多次礼物。

  他认真挑出的却只有两个。

  其一是兄长游历时,随手在摊贩上买的《九州山水鉴》。

  其二就是这次。

  琳琅宝器光彩照人,在满屋子艳羡、好奇、焦灼、嫉妒的目光中,谢澄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角落里最不起眼一盆冰草。

  兄长宠溺地摸摸他的头,笑道:“北境除了雪,便是血,伏尸百里,就这一株活物。我觉得很特别,便带回来了。”

  漆黑的夜,冰冷的雪,无尽的杀戮。

  在鲜血和雪原中挣扎生长,何其违背天理?

  但它成功了。

  谢澄很喜欢。

  喜欢到魂牵梦萦,志在必得。

  喜欢到它一出现,其它宝物再不能入眼。

  谢澄出神时掌心攥得有些用力,恍然清醒,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因吃痛染上怒容的师妹。

  他松了力道,却没放手。

  “你认真的?就因为我……呃轻薄你,你就要轻率地定下终身大事,你谢澄是如此循规蹈矩的人?”南星疑惑不已,“情爱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但你若有意成家,也该找个两情相悦的,找我是不可能的。”

  “为何你不可能?”

  “坏我道心。”

  谢澄:“……你最擅咒律,咒律讲究心境,至高心境追求至情至性。一个无情之人,心境必受桎梏。动情分明有益,怎会坏道心?”

  “至情至性,意味着容易走火入魔,这心关不入不破。”南星摇头。

  纵观两世,南星也未能过心关,心境止步不前。

  不过也足够强大了。

  咒律一道上,她有绝对的、独步天下的自信。

  谢澄定定地望着南星,眸色深沉,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只是微微颔首。

  “罢了,既你不愿,就当我没提过。”他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

  王进宝疯狂点头。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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