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在线阅读
穿越 重生 架空 总裁 青春
修仙 耽美 玄幻 都市 惊悚
风流债 TXT下载  
上一页 下一页
白天 黑夜 护眼

第20节


  应当是真的断了念想了吧。

  也好。

  谢容珏抬手将她递过来的和离书接过, 很难说得上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想, 他原本应当是觉得无谓的。

  就像是雪地里蜷缩着的幼犬,被人遗弃在寒冬里, 即便是有人偶尔路过蹭了蹭它的头,可这终究就只是片刻就消融的善意,不该再奢求其他。

  他原本, 也不应当, 生出其他的心思。

  崔绣莹大概也没想到沈初姒居然带了一份和离书过来,面上也带着一点儿讪讪,也不知道是觉得这位殿下实在是识得抬举,还是想不明白沈初姒知不知晓若是现在和离,日后二嫁的境地恐怕更为凄惨。

  她缓了点儿神色, “殿下也莫要怪我,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 将来总需要子嗣继承, 其实就算是日后当真纳了妾室, 殿下也依然能坐稳正房之位。”

  “是么?”沈初姒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崔绣莹, 语气讥诮, “这么说来, 国公夫人当真还是在为我考虑了?”

  崔绣莹闻言,面上讪讪之色更甚,大概也再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也只能噤了声。

  沈初姒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她之前就受了一点儿风寒,刚刚说了这么多话,愈发觉得自己脑中昏沉,即便是穿着御寒的衣衫,也依然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温度。

  她无意再和崔绣莹再说些什么,而蒲双大概是看出来了此时沈初姒的疲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

  沈初姒抬步走出房门之时,她好像听到了身后的屋中,传来了谢容珏的声音——

  “母亲现在应当是满意了?”

  他的声音混在风雪之中,听得并不真切。

  沈初姒的脚步连丝毫停顿都无,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镇国公府。

  一厢情愿总有尽时,她之前所誊百卷佛经,皆为他所愿。

  早该醒了。

  沈初姒恍然想起当日在鸣秋寺之时,主持手拿念珠站在她面前所说的一字一句,或许,这大概就是主持当日所谓的业债难消。

  就如同佛偈所言。

  *

  宫中上下到处都是往来的内仕,杂乱的脚步之声和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当今圣上现在不过才是堪堪知天命的年纪,却因体竭之症早逝,难免令人唏嘘。

  即便此事大家先前也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缠绵病榻,闭门不出,就连朝政都是太子代为监管。

  圣上生前并不耽于美色,后宫也并无多少妃嫔。

  邺朝没有后妃殉葬的习俗,甚至沈兆之前还有遗诏,若是有未有子嗣的宫妃,可自行选择是否离宫。

  宫中上下恸哭之声并不少,只是其中到底有几分情意,却又是不得而知了。

  皇室之中多薄情,先前圣上重病之时,就有不少人前去巴结储君沈琅怀,今日恐怕也是有不少宗亲连沈兆梓宫都未曾看过一眼,就想着前去东宫慰问沈琅怀了。

  常安和原本这里应当在乾清宫看着各处事宜,却在圣上宾天不久后,独自一人前来宫门口,手中的拂尘被冽风吹得略微扬起。

  好像是在等人。

  宫中禁卫大多识得这位圣上身边跟着的公公,宫中上下全都混乱成为一团,谁也不知晓现在这位公公到底是因何出现在这处。

  丧灯早早燃起,白色的灯盏映照着雪,实在是显出格外的落寞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等了多久,守卫才看到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大概是因为疾行,所以车辙之声很是明晰,昨晚的雪原本歇了些,但是却在刚刚,又渐大起来。

  有些年岁尚小的内仕忍不住用嘴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勉强凑出一点儿暖意。

  圣上宾天在这样光景,难免就让人心中平白生出一点儿凄凉之意。

  蒲双手中撑着一把伞,护着沈初姒从马车之上下来。

  刚刚在马车之中,暖炉烧得极旺,连带着沈初姒都还有点儿恍惚,一直到下了马车,卷过的冽风扑面而来,她才看到常安和并未撑伞,就这么站在宫门之前。

  沈初姒刚刚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常安和走到她的身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奴家送殿下去乾清殿。”

  那点儿恍惚感瞬间就消融,沈初姒眼睫轻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动。

  常安和躬身,轻声道:“殿下……节哀。”

  先前沈兆自觉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曾经抓着常安和的手,悄声和他说过,倘若自己有日宾天,必然要常安和站在宫门外等着沈初姒,皇室宗亲颇多,各人皆有相熟的,又或者是一股脑巴结到太子和皇后那里,很有可能顾忌不上一位外嫁的公主。

  沈兆怕他的阿稚走在宫墙之下,听闻他的死讯,无人引路,觉得害怕。

  常安和看了看沈初姒身后的马车,并未问为什么镇国公世子没有同沈初姒一同前来,只是缄默着在前引路。

  其实从宫门到乾清殿的路,沈初姒早就已经走过不止一次,却从来没有觉得这条宫中甬道,有朝一日居然是这般的陌生。

  还未靠近乾清宫,就已经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

  不少宫妃皇子跪于殿内,此时正在极其轻声地啜泣着。

  殿中只有宫妃和一众皇子,内仕和宫女都静默跪于旁侧,周遭并无臣属,有宫妃听到殿门之处的动静,抬眼看到沈初姒,面上却难免露出讶然之色。

  其实常安和亲自前去宫外领着这位殿下前来,倒也不算是什么,毕竟这位殿下向来得圣宠,圣上念着这位公主,也是寻常。

  但是沈初姒现在却是自己孤身前来,这就足够令人诧异了。

  外嫁的公主哪有不带着驸马一同前来吊唁的,孤身一人前来,实在是不合规矩。

  周遭的目光大抵都带着一点儿探究或者惊诧,可是沈初姒却又根本没有在意,只垂着眼睛看向停在宫殿之中的棺椁。

  帝王崩殂,所用的梓宫都是金丝楠木,身体覆盖陀罗经被,上面所印的烫金梵文皆由京中高僧持咒,整个乾清宫中之前的药味已经消弭了不少,只剩下了檀木的味道。

  殿中有僧人正在手拿念珠诵经,像是絮语,和周围的啜泣声交杂在一起。

  那点儿后知后觉的痛意蔓延到身体各处,犹如扼住人的脖颈,片刻不得喘息。

  沈琅怀原本跪于殿中,看到沈初姒孤身一人前来的时候,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也露出了难言之色。

  守灵以后,他就将成为邺朝新君。

  外嫁的公主按照规矩,今夜其实并不能留于宫内,但是若是母妃尚在宫中的,想留在宫中也并不是不可。

  皇后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按照祖制,今夜守灵,是由太子一人来守。

  申时过半,除了皇后和太子,宫妃还有其他皇子公主就当离开乾清宫,由朝中重臣和世家大族前来吊唁,自当退避一二。

  殿中女眷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到了最后,就只剩下沈初姒一人,跪于乾清殿下,梓宫之前。

  乾清殿的地面泛着寒意,为显虔诚,大殿之内并未设置蒲团,她向来畏寒,身体娇弱,现在的膝弯处恐怕早就已经磨出了一大片的红肿,可她却又毫无所觉地跪在原地,没有哭过一声。

  一直到礼官催促她尽快离开,沈初姒才俯首于地,最后朝着沈兆叩首。

  生母逝去之时,沈初姒尚且年幼,并不知晓什么叫做丧母之痛,只是后来见到寻常公主皇子都有母妃的时候,会悄悄的羡慕,现在沈兆离世之时,她其实大概明白了,或许就是心上被掏出了一个洞,说不上是什么痛彻心扉,也并没有想哭。

  只是觉得心上空了一大块,不敢想他从前对她的字字训诫,也不敢想从前的那点儿细枝末节。

  所有人都羡慕她独得圣宠,可若是可以,她情愿不要这独一份的偏爱,换沈兆百岁无忧。

  沈初姒片刻之后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大概因为之前染得风寒,刚刚又在殿中跪了这么久,她站起身时,只觉得眼前一白,膝骨以下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蒲双不得进入殿内,身边并无人会搀扶她,沈初姒原本以为自己应当是要摔在殿内,却不想在这时手臂却被身边的人扶了一下。

  她身边并未有什么相熟的人,而常安和也早已退至大殿角落。

  沈初姒垂眼看去,没有想到——

  居然是……沈琅怀。

  自从上次鸣秋寺遇见以后,沈初姒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皇兄。

  他向来并不喜欢自己,说出口的话也是字字刻薄,沈初姒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此时扶了一下自己。

  他的手一触即离,并未停留片刻,见到沈初姒站稳,语气不咸不淡:“父皇梓宫在上,九妹妹可莫要殿前失仪。”

  沈初姒刚想出口道谢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喉间涩意明显,说出口的语句亦是喑哑。

  “……多谢皇兄。”

  沈琅怀皱了皱眉,没有应声。

  沈初姒说完这句话就准备走出殿外,而在她刚刚迈出殿门之时,却又听到殿中的沈琅怀好似唤了一句:“小九。”

  她恍然回过头,却又看到沈琅怀还是跪在原地,并未叫住她。

  沈初姒摇了摇头,大概是她自己想多了。

  蒲双早就已经在外等候,见到沈初姒从殿中出来,连忙将之前的大氅披到沈初姒的身上,原本想宽慰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圣上驾崩,对于殿下哪里是一两句宽慰可缓解的。

  蒲双原本以为镇国公世子当是殿下的良人,可是这些时日她自己也看在心中,虽然世子确实并不如外面所传的那般风流,但是这样的人,偏生看似生得多情,实则连一点儿情意也无。

  大概是当真薄情。

  镇国公夫人更是在殿下失去庇佑之时就想要给世子纳妾,不就是打得沈初姒无人撑腰,孤苦无依的主意。

  这桩荒唐婚事,大概也只是掷水去了。

  沈初姒刚刚从殿内出来,就有一个内仕从乾清殿的偏殿走出,见到沈初姒的时候轻声唤了句:“殿下。”

  这位内仕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的木盒,看上去像是食盒,里面装着些糕点之类。

  内仕将木盒递到沈初姒的面前,“常公公之前吩咐下去的,殿下从殿中出来,奴才就将这物件送给殿下。”

  从前沈初姒离开乾清殿时,常安和总会准备些点心。

  沈初姒打开木盒朝着里面看了一眼,手微微一顿,然后只对着那位内仕低声道:“有劳。”

  小公公连声道不敢,就说了告退。

  之前骤起的雪已经消减下去,只是空中飘着一点儿雪粒,蒲双撑着伞,就这么跟在沈初姒身边。

  蒲双犹豫再三,才悄声问道:“……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殿下与世子既然已经和离,那么拂江院自然是再不能回去,况且梨釉已经留在那里将殿下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

  宫中自然也是不能留,且不说外嫁公主不可能久住宫中,更何况殿下和养母的亲缘也并不深厚。

  倘若圣上在时,殿下自然是想回宫中就可以回,可是现在圣上已经不在,又哪里有人能让殿下这般逾矩。

  沈初姒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盒,突然想起,上次沈兆在见她之时,说永远为她留了一条后路。

  方才在殿中之时,常安和虽然并未言语,但大概也猜到了沈初姒和谢容珏的事情。

  刚刚那个内仕所给的木盒,里面厚厚的一沓全都是字据房契,沈兆早就已经料到自己死后,沈初姒恐怕不能再如以前一般随意进出皇宫,又担心她日后若是受了委屈,没有地方可去。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