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越看就会越陷进去的。

　　那时候的她, 太狼狈了。

　　爱得很狼狈。

　　但她现在不怕了，不怕再一次爱上祁湛, 苏梨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有足够的信心迎接一段感情的开始,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心翼翼的自己了。

　　于是这几秒的对视后。

　　苏梨往前挪了半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再一次缩短，在这繁华喧闹的街角，安静地听自己的心跳。

　　她问自己, 有心跳加速吗？

　　虽然并不算多, 但此刻，是有的。

　　在拒绝了容烨然以后，苏梨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喜欢”和“爱”这种感情，她当时不能否认自己是对容烨然有过喜欢的，可他们之间永远到达不了爱的维度。

　　可, 喜欢是喜欢，爱是爱, 喜欢是条件导向, 而爱是是感受导向。

　　喜欢是选择, 而爱是感觉。

　　温热的呼吸在这冬夜刺骨的寒冷中格外明显，在昏黄路灯下交织着的白色雾气，苏梨轻轻吐息，她的声音是温和的，尾音有些上扬的意思。

　　“祁湛。”

　　“你是说，现在还爱我吗？”

　　难得一见祁湛的慌乱，从她忽然朝他迈步的那一刻开始，他有些不适应，明明刚才还是自己怎么都抓不住的风，现在却突然凝成他触手可及的身形。

　　苏梨看到他的下颚线崩紧，唇微动，祁湛回答她：“这一点，从未改变，以后也不会。”

　　她听到这样的回答，也的确觉得心里松动的某颗螺丝钉被拧紧了一下。

　　“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什么回应，也不太清楚对你到底是何种感情。”苏梨说道，“但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其实也是给她自己的。

　　苏梨现在偶尔也会觉得，爱啊，这种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的东西真是让人难琢磨。

　　因为知道爱本身就是不能被定义的东西，所以她也经常索性放弃整理自己的思绪，就让一切，随着当下的心走吧。

　　比如此刻，她想给祁湛这个机会。

　　苏梨问他，“你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不管我在哪里都能找到我吗？还是会让我先跑远，再从身后追上我吗？”

　　以前苏梨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发呆，她想去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呆着，可祁湛每一次都能找到她。

　　在祁湛回答之前，苏梨眯了眯眼，突然轻声唤他名。

　　“阿湛。”

　　你会吗，还是会如当年我们约定一样的，无论我在哪里，都可以来到我身边吗。

　　她想起来了。

　　那时自己屈膝一个人躲在缝隙里，听外面雨打芭蕉叶的声音，听外面的雷声轰隆。

　　祁湛是踩过那些泥潭来的，身上溅着那些泥点，算不上干净，他还受了伤，手臂的伤口渗着血，却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她一直被欺负，被人唾弃，小女孩的心理承受能力，总有受不了的时候，所以她觉得自己累赘，干脆藏起来好了。

　　小时候算不上坚强，是有了祁湛以后才开始学会要坚强的，因为她不想再看到祁湛为了她受这种伤。

　　那天，外面下着大雨，回家的路湿滑，祁湛分明伤口都没好，却硬要背着她回家。

　　苏梨还记得那时候，她趴在祁湛背上，手上的雨伞根本避不了太多雨，他们都早就被淋湿，她咬着唇没有出声，可当时的苏梨很难过。

　　祁湛告诉她：“没有人会发现你哭过的。”

　　于是她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问祁湛：“我以为…没有人会来找我的，反正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我会来的。”他说。

　　“那以后…以后，我要是一个人躲起来了，你还是会来找我吗？”

　　“会。”

　　“如果我不想见你呢，我朝你丢石头…我拿东西砸你…我让你滚…你还会背我回家吗？”

　　“会。”

　　“可你会受伤的，会流血的。”

　　那时的苏梨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她只知道，当时的祁湛说——

　　“不管受什么伤，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梨子，我会带你回家的。”

　　到底是谁能取代祁湛呢，至少在苏梨的世界里，真的没有人可以取代祁湛了。

　　他垂眸看着她，眼睫轻颤。

　　稚嫩的少年转眼也成为沉稳的成年人，他的肩膀比以前更宽厚，苏梨曾觉得物是人非，他们都找不到过去的自己了，可兜兜转转。

　　自己还会是自己，祁湛终究是祁湛。

　　祁湛的回答也跟当年无异，他依旧说：“会的。”

　　他会找到她的，无论在哪里，无论受多少伤，还是会在这里等她的。

　　苏梨不需要太多的回答，他们之间承载的一切，本身就不需要多言，她只是忽然笑了笑，有些如释重负。

　　祁湛问她：“你的车到了吗？”

　　“没有，堵车，在前面那个路口掉头一直过不来。”苏梨垂眸看一眼。

　　“你取消吧。”

　　“嗯？”

　　“我送你，不要打车了。”

　　苏梨嘴上还没答应，手上倒是真的先把打好的车取消了，她微微点头：“好啊，你的车停在哪儿的？”

　　这附近的停车场还有些距离呢。

　　没想到祁湛的回答是：“我没开车。”

　　苏梨：“……？”

　　那他怎么送她回去。

　　“我走路来的。”祁湛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我陪你走路回去。”

　　从这里走路回苏梨的住处，算不上太远，走快一些四十分钟，慢一些一小时，的确也可以当做是饭后散步。

　　但祁湛说自己是走路来的就有些荒诞，他甚至不如说刚才是小助理送的他，没自己开车。

　　苏梨：……

　　这拙劣的谎言。

　　“你要是想跟我散步回家可以直接明说，也不用这么愚笨的谎言来骗我。”苏梨毫不客气戳穿他，“我现在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祁湛被戳穿，倒是不慌不忙，还说：“嗯，你不好骗了。”

　　决定走路回去，当然就是即刻出发。

　　路灯下他们的影子都被拉长，他们并肩往前走着，各自将手揣在自己的衣兜里，距离礼貌但不生疏。

　　他们在路上聊着一些工作上的话题。

　　“还没跟你说谢谢。”苏梨觉得这是有必要的，“吕克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帮忙，不然就他那样苛刻的要求，我不会轻松地活下来的。”

　　就算没有当场发作，吕克也应该会在微博上再内涵她一下，结果这次吕克安分得很，什么小动作都没搞，不知道祁湛他们到底给了他多大压力。

　　“他的确是喜欢仗着自己在编剧圈有些资历欺负新人，这事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做的。”

　　只是，不会插手那么多。

　　苏梨嗯了一声，又继续问起他：“后期拍摄的时候我没怎么去现场，你觉得怎么样？”

　　当时她就是挺相信祁湛的。

　　“我相信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所以觉得还算是顺利，之后做好后期播出的时候，你也可以期待一下。”祁湛说着，“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有些意外，喻幼之这个人你记得吗？她对你作品的理解也很深刻，这姑娘有时候会跑过来问我一些跟作品有关的事，我发现她的理解跟你…”

　　祁湛的话还没说完，苏梨自己接了茬。

　　“发现她跟我很像，是吗？”她说。

　　祁湛点了头。

　　“刚认识她的时候我也很惊讶，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跟我如此相似。”苏梨敛眸道，心中飘过一丝微妙的感觉，不过现在她没有抓住。

　　在苏梨自己的视角看来，她跟喻幼之的相似度完全已经重合到了“世界上另一个我”的程度。

　　她们会喜欢同样口味的东西，也会喜欢同一个风格的东西。

　　去过同样的展览，去看过同样的风景，甚至在某一处拍摄的照片都是一个角度。

　　那些巧合，让苏梨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荒谬。

　　所以在这样高度相似的审美和对事物的感受下，喻幼之会喜欢祁湛，苏梨在看到她看祁湛的眼神时，也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祁湛不知道她这些细碎的想法，只是应了一声：“有一点。”

　　只是有一些地方的相似。

　　他们一路聊着工作的事情回去，也没有觉得哪里隔行如隔山，苏梨也会问一些关于他工作上的安排。

　　平日里一个人散步总觉得这一小时的路程还是有些远。

　　但今天却觉得近了。

　　老街区这个点安静许多，楼下来往的行人都少，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刚才聊着的话题甚至都还没有说完。

　　“到了，回头联系。”苏梨说着，把这话题给收了。

　　话题收回去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跟祁湛一路上竟然是聊着工作回来的，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这是他们几乎不会说起来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