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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徐静茹感觉自己正沉向深不见底的海,四肢逐渐失去知觉,慢慢地,她无法呼吸。

  正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杀人魔第二次推门而入。

  听见钥匙转动的咔嗒声,徐静茹可悲地产生了幻觉,看见满脸焦急的父母和警察朝自己奔来。

  再眨眼,门口只有那道属于杀人魔的瘦长影子。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无疑是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耳光,拳头,踢踹……男人对她拳打脚踢,徐静茹仿佛变成一块血淋淋的布,被肆意揉搓,再胡乱扔在地上。

  原来这就是男人穿雨衣的用意,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让他避开凌乱的血污。

  太疼了。

  在绝对的暴力之下,理性七零八落,她只记得自己一遍又一遍求饶,却得不到回应。

  准确来说,徐静茹的痛苦是对方的兴奋剂。

  “在心里骂我,对不对?”

  男人的语调像淬了冰:“你们都看不起我……”

  他在说什么?他在对谁说?

  徐静茹不知道。

  等她从剧痛里缓过神,男人已关门离去。

  有血从鼻腔里溢出来,徐静茹抹了一把,粘稠滚烫。

  她明白暗室里血渍的来历了。

  眼泪快被哭干,全身都在疼。

  徐静茹闭上眼,缓缓靠向身后的墙壁,蜷缩起来,尝试保存体力。

  手指无意识划过墙面,她忽然顿住。

  墙上的触感不对。

  并非粗糙平整的质地,而是一些有规律的凹陷,很浅,几乎难以察觉,像是……

  刻痕。

  刻了什么?

  徐静茹的心脏漏跳一拍。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触觉成为她的眼睛。徐静茹伸出食指,像盲人阅读盲文一样,小心翼翼地,在墙壁上摩挲辨认。

  指尖拂过一道竖直的划痕,然后是短短一撇。

  痕迹断断续续,刻得很深,带有不顾一切的、绝望的力道。

  是一个字。

  心跳开始擂鼓。

  一遍又一遍,徐静茹用指尖描摹那个字的轮廓,在混沌脑海中,将破碎的笔画逐一拼凑。

  “活”——

  是“活”字!

  仿佛有电流从指尖窜起,徐静茹猛地睁眼。

  还有……还有!

  在旁边一点的位置,她摸到类似的刻痕。

  更加凌乱,更加潦草。

  她能想象曾有个女人,用几近断裂流血的指甲,拼命刻下遗言。

  徐静茹用尽全部的专注,仔细辨别。

  “下……去……”

  她的嘴唇无声开合,在心里念出这两个字。

  活……下去……

  活下去。

  不是“救命”,也不是绝望与怨恨的宣泄,在生命的最后,女人留给后来者的,只有这三个字。

  她知道自己再无生路,但她希望,下一个被困在这里的人,能活下去。

  徐静茹眼眶发酸,咽下喉间的哽咽,食指继续挪动。

  墙面上,还有更多一笔一划的字迹。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别怕。”

  “一定要逃出去!”

  这些字,是由谁写下的?

  一瞬间。

  无数段新闻碎片涌入脑海,徐静茹记起那几个的名字。

  “……冯盈,银行职员……庄竹青,社会工作者……”

  成为报道中冷冰冰的名字之前,她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会流血会落泪的人。

  鼻血还在往下淌,划过衣领,坠落在地。

  鬼使神差地,徐静茹伸手,摸了摸身前的地面。

  果然,那里也遍布过往受害者们留下的血迹,与她的血无声相融。

  温热的,冰冷的。

  新鲜的,陈旧的。

  她们的血流在一起。

  徐静茹忽然想,留下这滩血的女人,当时一定也很疼。

  她是不是也曾害怕得不断掉眼泪?是不是也曾心怀期望,紧紧攥着活下去的可能性?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些女人在想什么?

  如同某种微妙的共振。

  在这间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暗室里,四个女人怀揣同一份心情,经历同一份痛苦,渴求同一份活下去的奇迹。

  “呜……!”

  徐静茹捂住脸,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为自己,为一个个逝去的女人,为所有被锁在这间屋子里的、再也发不出的呼救声。

第14章 李怀舟

  可以把姜柔留得更久一点。

  夜里躺在床上,李怀舟如是想。

  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习惯了姜柔的存在,有时觉得,就这样把她当宠物一样留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但是……还不够。

  姜柔现在,顶多把他看作一个关系尚可的朋友,距离李怀舟想要的“掌控”,还相差甚远。

  有什么办法,能让姜柔更依赖更信任他?

  最好,像曾经的母亲依附于父亲那样,满眼只有他,唯命是从,心甘情愿。

  李怀舟想了很久,没得出答案,决定思考些更实际的问题——

  警察的搜证分析进行到了哪一步,网上的犯罪学博主又为他创作了什么样的心理画像,还有,怎么处理囚禁在地下室的那个女人。

  李怀舟的住处,是二十多年前父母自建的楼房,从外部看,一共两层高。

  因为曾经发生过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这里成了远近知名的凶楼,卖不出去也租不掉,李怀舟干脆一个人待着。

  他图方便,自从爸妈去世,就把客厅、卧室和厨房都搬来一楼,不用上下奔波到处忙活。

  二楼以前是一家三口各自的卧室,现在全改成了杂物间,父母双双身亡的那间主卧,李怀舟已有整整五年没打开过。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浪费空间是必然。

  囚禁第一名受害者之前,李怀舟一度忘了地下室的存在。

  地下室,曾是他最恐惧的地方。

  父亲的暴虐欲望得不到遏制,修建房屋时,竟在家里造了个不见天日的房间,不带窗子,只有一扇用于进出的门。

  阳光一丝一毫也透不进去,四下昏黑,最适合折磨人。

  对李怀舟施暴后,父亲总会反锁铁门,任凭黑暗吞噬他的哭喊。

  李怀舟无从求助,只能强忍疼痛,等待父亲的再次到来,有时门锁几小时后就会咔嚓作响,有时要捱过二十多个钟头的漫长黝黯。

  等醉醺醺的父亲把门拉开,蹲身与李怀舟平视,浑浊酒气喷在他脸庞:“这是教你长记性,以后别犯类似的错,知道了吗?”

  在这时,如果掉下眼泪,会被训斥懦弱,“不像个男人”。

  如果一言不发,则将彻底激怒父亲,被认为不服管教。

  最恰当的做法是,表现出恭敬且卑微的态度,父亲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

  一次次被关押殴打的记忆叠加,李怀舟对地下室滋生了畏惧,以至于在成年后,从不主动靠近那扇铁门。

  直到他决定杀人。

  杀人是件很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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