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月光下，老太太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三十来岁的女人。

　　若是时间倒回一周前，袁老太就不认识这个人。

　　但现在，她借着月光，认出来了。

　　杨老五娶的那个百合镇媳妇儿，名字叫慧香。

　　她上一次去看看杨老五家的情况，看到过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

　　袁老太躲在一边，目送女人走远。

　　她心里头有些奇怪，又回到了刚才女人所在的位置。

　　这里距离水面很近。

　　她看了看岸边，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于是她看向了水面，平静的水面倒映着树影，仿佛那下面有什么东西。

　　大半夜，这人来做什么？

　　老太太想了想，小声冲着水面喊了一句:“杨老五？”

　　她喊完，又觉得自己糊涂了，怎么可能？

　　慧香回到家里，杨老五还在睡觉。

　　晚上这人睡得特别香，慧香看着他，怎么都想不通，他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他能睡着？

　　睡觉前，杨老五带了两个好消息回来。

　　一个是大女儿明年就可以去镇上小学读书了。

　　二是他去镇上找了以前玩的好的一个兄弟，对方愿意和慧香假结婚。

第58章

　　杨老五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这件事，不仅不能放弃，他还很着急。

　　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有了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还变成了龙。

　　醒来的时候，他心里就一直沉浸在那种喜悦中，同林镇人本身就迷信，他自然也不例外，只觉得自己未来肯定有儿子，而且生的儿子中肯定会很有出息。

　　村子里很多人比较现实，这段时间警察们大力宣传女娃被好好培养后的好处，不少人心里头还是有转变。

　　可杨老五不一样，他是实打实地经历过几个儿子欺负人家没儿子的家庭，他吃过这种好处，自然不会把那些宣传放在心上。

　　他更加坚定一定要假离婚，一定要多生两个儿子，他心里头甚至都不再满足只要一个儿子了。

　　“梦里是三个儿子，有一个儿子有出息，只生一个，万一不是那个最有出息的呢？”可转念一想，梦里那三个孩子好像差不多大，也许会是三胞胎。

　　他并没有什么计划，他只是很浅显地想了一下，觉得可以做，然后就去做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他早早地起来，把猪喂了，整个人变得十分殷勤，对正在煮猪食的慧香道:“一会儿我去山里除草，你在家里杀只鸡，做个饭。中午有客人来。”

　　那客人是谁，杨老五没有直接说，可慧香知道是谁。

　　她要假结婚的人，一个她并不认识的男人。

　　杨老五很高兴，说话的时候，整张脸都是舒展开的，不像过去那样阴沉着脸。

　　慧香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仿佛听不到一般。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可能要生三胞胎，其中一个娃儿还是龙变的。你也不要不高兴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有这样一个孩子，以后你这个当妈的，也有享不完的福。”

　　慧香背对着他，起身拿了旁边的大木棍，开始搅动猪食，一边搅动，一边往里面加玉米面。

　　玉米面加完了，她重新盖上了盖子。

　　“你先去把鸡杀了。”

　　慧香这才回过神来，鸡都已经被她放出来了，现在去捉，估计得追着鸡满山跑。

　　慧香从旁边拿了一个碗，去挖了一小碗玉米面，再倒些水在里面，搅和搅和。

　　她走到了屋旁边的空地上，把那搅和成小团的玉米面往地上一撒。

　　原本在旁边坡上的鸡全部都往回飞了，平常她们舍不得把玉米面喂鸡，毕竟鸡可以自己去山坡上找吃的。

　　这种时候，她们要抓鸡了，这才会给点好吃的，有些时候是玉米面，有些时候是剩饭，有些时候甚至可能只是烂白菜叶子。

　　鸡们开始不断地吃了起来，就连慧香蹲下来，伸手按住了一只鸡的背，顺着它的背部找到了翅膀根，直接提了起来。

　　鸡一边扑腾翅膀挣扎，一边都不忘再啄两口玉米面。

　　慧香脑子里一半是杀鸡，另一半则是这段时间听过的那些杀人案。

　　她捉着鸡的翅膀根，不让它挣脱，去拿了一把菜刀，旁边其他的鸡继续吃着玉米面，并不知道自己的同类此刻的情况。

　　慧香看着手头这只鸡，她不想杀了，她转过头，直接对男人说道。

　　“我不杀了。”

　　她心里头希望男人扑上来，希望他像过去那样发脾气，打她，最后要掐住她的脖子，想要杀死她。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仿佛要迎接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却不想，杨老五见她发脾气，人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不想杀就算了，我来就是。”

　　慧香手一松，那鸡就又跑了。

　　这一刻，一切都有些扭曲，慧香不太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有种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的感觉？

　　那边的玉米面也吃完了，鸡们立马就跑了。

　　杨老五又去拿了玉米面出来，一撒，鸡们就又回来了。

　　男人拿着菜刀，又抓了一只鸡。

　　一手抓鸡，一手割鸡的脖子不太现实。

　　毕竟鸡也会一直挣扎。

　　于是，他转过头，说道:“你过来帮我捉一下鸡。”

　　慧香看着他手里的菜刀，情绪再一次回到了之前的状态，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沙哑，她感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抖:“你自己杀鸡，你自己捉。”

　　她说完就进屋了。

　　杨老五只是嘟囔了一句什么，也没有追进屋。

　　于是，慧香透过门缝看向外面，杨老五没有人帮他抓鸡，他便用脚踩住了鸡，手抓住鸡的脖子，一刀抹了过去。

　　“你别闹脾气，这件事是要紧的正事，今天中午有客人过来。”杨老五提着鸡进来，手里拿着碗，接鸡流下来的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假离婚，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慧香觉得自己嫁过来以后，这好像是杨老五第一次对自己这么有耐心。

　　她其实知道，杨老五一直都不太想要和她成亲，她其实也一样，两个人……其实都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最后才凑合凑合过。

　　慧香心里头有更加不好的预感，当初跟她说假离婚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好的语气。

　　怎么突然就对她态度这么好了，她对于这种事情，非常害怕。

　　比起男人对她不好，她其实更害怕男人突然对她特别好，这种好，像……像极了杀鸡之前，要撒一把玉米面，把鸡召回来。

　　她心里头又开始想水库的事情。

　　百合镇和同林镇不一样，百合镇没有水库，但百合镇有很多河滩，水库有人守着，可河滩没有。

　　她小时候也曾经是个调皮想吃鱼的孩子，尤其是看过那些大孩子，一个猛子扎进去，用网网过鱼后，她年纪小，不觉得害怕，只对水好奇，她也偷偷去河里捉过鱼，一去二来，自己就摸索出来游泳了，

　　杨老五不会游泳。

　　她想着昨天晚上看到的水库，想着假离婚假结婚的事情。

　　杨老五心里头还在想假离婚的事情，要怎么说服慧香，他现在还是意识到了，慧香并不想配合。

　　这个时候，慧香突然开口，对他说道:“今天既然有客人，那光是一只鸡肯定不够，要不然我们今天去钓鱼，一只鸡，几条鱼，刚刚够。”

　　杨老五在家里一直都是一家之主，事情都是他说了算，什么也不和慧香商量，导致此时此刻，慧香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很突兀。

　　杨老五又不是傻子，刚才慧香还不想和他说话，突然就和他说话了，突然就想去水库钓鱼了？

　　水库？那里可死了不少人。有游泳在水里腿抽筋了，也有跑去自杀的。

　　他心里头也吓了一跳，想起了过去村子里就有一户人家，两口子吵了架，老婆当天晚上就跑去跳了水库。

　　他心里就觉得慧香肯定是和他赌气，一会儿要去跳水库了，可能还是当着他的面跳。

　　那肯定不行！慧香死了，谁给他生儿子？

　　于是他摆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态度，也不回答水库钓鱼的事情，而是对慧香劝道:“这件事，我知道你不情愿，但咱们还有两个女儿，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为女儿着想，等她们长大了，嫁了人，在婆家被欺负了，咱们俩那个时候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用？咱们比他们年纪大，等咱们两脚一伸，她们身后连个依靠都没有。”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服了:“你看村子里那些有兄弟的，娘家哪个敢欺负？这就是底气。”

　　慧香这个时候才开口，道:“你说女儿，那我也说女儿，你搞这个假结婚假离婚，以后女儿在村子里面怎么做人？等我和别人结了婚，到时候真生了孩子，户口肯定要上在人家名下，到时候孩子问我，他到底是谁的娃儿？我怎么说？”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户口还是上在咱们名下。”

　　“怎么就上在咱们名下了？”

　　“这个我有办法操作，你不要想那么多。”

　　“我想太多？是你不动脑子，跟人假结婚，你怎么保证人家就没有坏心思？到时候我都跟人扯了证了，证是真的，你跟人说你是假离婚，假结婚？人家反悔可怎么办？”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你早说啊，这个我还能把自己老婆交给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吗？”杨老五说道:“我在镇上那个兄弟，他是个哈儿，就是这里——”

　　他指了指脑袋:“这里有点问题。他不懂这些，人家住镇上，其他条件还不错，要不然怎么可能娶不到媳妇儿？”

　　“再说了，你就是和他去扯个证，又不和他住在一起。不会出事。”

　　慧香心里头依旧不想同意，她总觉得不太对，一个脑子不太好的人，怎么答应这些事情？而且她总觉得，杨老五应该还有事情没有说。

　　如果只是扯个证，中午为什么要来吃饭？

　　还有，杨老五现在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也不发脾气了，让她心里总觉得有一把看不清的刀在她的脖子上架着。

　　“我本来觉得三哥更好，可一想，都是一家人，到时候传出去的确不好听。但这个人是镇上的，他自己脑子又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