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昨天晚上忙到很晚, 乔叶次日睡了个懒觉，下?楼时?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沙发，张知远早上七点就去公司了。

　　这下?好了, 她倒是闲了, 张知远反而没空。

　　这种错位的生活状态让乔叶有点不适应，毕竟他们以前过的是一起上下?班的日子, 张知远偶有推不开的应酬, 但更多的时?间都在家里。俩人也懒，吃完饭乔叶玩手机，张知远就看?电视。

　　张知远这人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乔叶发现他有个优点，就是喜欢看?新闻, 各行各界各种消息他都看?，而且看?的很全面, 连新闻栏下?方?滚动的小字也不会放过。

　　乔叶问过他为什么?，记得这货当时?煞有其事?的说：“一个消息闭塞的普通人如果?再不努力削尖脑袋去闻闻哪里有钱可赚，那他会当一辈子的穷人。”

　　起初乔叶认为他故作?高?深, 后来俩人打了个赌, 赌的是某支涨势很好的股票，乔叶压继续涨, 张知远说最多再涨20天, 他甚至精确到天数。

　　结果?是乔叶输了，那只股票在第22天彻底完蛋。

　　作?为输家, 乔叶请他吃饭, 地点就在昨晚那个西餐厅，印象中那是两人第一次带着约会性质的晚饭。

　　吃的并?不很愉快，张知远认为这家店不如直接去抢, 乔叶让他闭嘴少说话。

　　还配了瓶红酒，刚喝完没什么?反应，到家洗过澡后酒劲儿上头，让人脸色发红心神荡漾。

　　那是个相当舒服且美好的夜晚。

　　如果?昨天的拍摄没有出现问题，乔叶相信昨晚就能复刻那次美妙的经历，她也可以顺带着摸清楚张知远这些天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惜，招人恨的工作?把这一切都搅黄了。

　　乔叶叹了口气，想要做出弥补，问过圆圆除了下?午的一个拍摄，晚上没有任何工作?安排后，她决定今晚去找张知远，挽回?一下?她昨晚临时?放鸽子的行为。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乔叶甚至提前收工，等着饭菜打包的时?候，她给张知远打电话：“你忙吗？”

　　他那边有点儿吵，声音听得不太清楚，过了会儿，似乎转移到安静地带，乔叶才听清楚。

　　“这会儿还行，但晚上有个会，估计会开到很晚，没法陪你吃晚饭了。”

　　那估计他自己也不会吃，乔叶转转眼珠子，语气有些凶：“你肯定又要不吃饭了吧。公司地址发我，我给你点吃的。”

　　张知远从喉咙里泄出一声轻笑?：“没事?，我一会儿自己吃点儿就行。”

　　“张知远，别让我问第二遍。”

　　死亡警告。

　　张知远瞬间老实。

　　挂了电话，楼梯间里发出一阵拖拉的声音。张知远看?着被保洁清走的宣传彩页恍神，这是他们的邻居，也是一家小型初创公司，坚持了两年，昨天实在熬不下?去决定散伙。那时?候他还趁火打劫收购了几台设备不错的电脑，可今天看?着他们搬空，他竟从中品出几分惶恐。

　　他不想，也不能让自己成为这其中的一员。乔叶还在等他，他一定要走的又快又稳。

　　张知远转身，朝着拥挤又老旧的办公间走去。

　　刚开完一场简短的小会，张知远见着位老熟人。

　　“这不是肉肉爹，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王昶笑?嘻嘻着搓手，响亮的应了一声，四处打量这个简陋的临时?办公室：“我来探望探望你。”

　　他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随意扔在沙发上，张知远看?到一闪而过的logo，他记得乔叶也很喜欢那家的包包。

　　张知远错开眼睛，不想跟他废话：“放。”

　　王昶从包里拿出一份离职合同，虔诚的推到他眼前：“我从公司辞职了，决定来支援你，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啊。”

　　他骄傲的抬起下?巴，双手张开，准备迎接张知远的痛哭流涕。

　　可等着他的只有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张知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眉心皱的能夹死苍蝇：“你有病吧，你多大了王昶，工作?能随便辞吗？”

　　王昶气到无语：“你才有毛病，我对你情谊深厚你半点儿情都不领啊？你个龟毛怪刻薄鬼，看?错你了。”

　　张知远怼他：“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孩子，按照你在公司的职位，一年拿百万不是问题，脑子抽风了要跟我来这破地儿赌一个前路不明的未来。隔壁那家做无人机的，昨儿刚刚完蛋，你就没想过要是我也完蛋了你怎么?办？”

　　他疾声厉色，一长段说完后胸口起伏着激动的情绪。

　　王昶迟钝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就明白他的激动从何而来，他冷不丁地问：“张知远，你是在害怕吗。”

　　被人戳中心思的无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张知远别扭的转过脸，没去看?他：“我是为肉肉小朋友的身心健康着想。”

　　王昶却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他问的认真?且急迫：“张知远，你是我见过最胆大最不要命的人，为什么?你现在会害怕会退缩。”

　　张知远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他后靠着躺在掉皮的老板椅上，合上了眼睛，声音很轻：“因为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一个人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脑子里只有闯荡和拼搏，可一旦心里有了牵挂，做任何决定前都要深思熟虑、瞻前顾后。

　　他的牵挂是乔叶，顾虑是乔叶，软肋也是乔叶。

　　他失去了豪赌的心性和资格。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因为未知的结局就停下?前进的脚步，这难道不是最差的结果?吗，这是你说的原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王昶记得这是两年前的事?，公司要对一项在国?内没有广泛运用的技术进行开发，前期要投入大量的资金，风险相当大，很多人都在犹豫，最后是张知远拍案叫板定下?了这件事?，最后该产品大获成功，创造了远超成本的回?报。

　　他自信的样子，王昶永远记得，其实他没好意思说，他心底深处是有点崇拜张知远的，觉得他是个敢想敢干、竭尽全力的人。

　　作?为多年的朋友，他明白张知远此刻的心情，可正因明白，才更要激起他的斗志。

　　“你是觉得，如果?你输了，会连累乔叶。”

　　张知远沉默不语。

　　王昶一针见血地说：“可你忘了吗，你们离婚了，你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她，即使你真?的一无所有，她也不会有损失。”

　　张知远闭着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可如果?告诉乔叶，她又会认为他在逞能，瞒着她不说，把复婚这事?儿往后拖，她可能也会多想，想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心思

　　左右为难，进退不得。这件事?像团绕不开的毛线，在他心里乱作?一团。

　　点到为止，王昶不再多言，他站起身来，拍拍张知远的肩膀：“我老婆说你是个既聪明又爱钻研的人，说跟着你干一定能挣钱。今天太晚了，我就不陪你加班了，明天上午我来报道，记得请我吃肯德基，谢谢。”

　　按照张知远给的地址，乔叶拎着饭菜在大楼里摸索。这明显是个有些年头的办公楼，电梯按键上的数字被磨的发亮，出入的人鱼龙混杂，总之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办公楼。

　　霉味儿和陈旧的土气让乔叶皱起眉，她耸动鼻尖，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张知远选这地儿也太破了吧。

　　“诶你好，swift公司是在这里吗？”乔叶在门口拦住一个往外走的年轻男人，他顶着鸡窝头，看?清楚来人后，瞳孔微缩，连忙扒拉下?衣服说是。

　　“我找张知远，他在吗？”乔叶露出浅浅的笑?，看?的对方?有些晃神。

　　“张总吗，在的在的，他在…诶张总，有人找！”话说一半，恰好看?到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张知远就在其中，他身旁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乔叶猜想那是joe。

　　乔叶站在原地，朝着他露出笑?容，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张知远快步走过来，迎着所有人期待、八卦的目光，拉着乔叶的手腕离开。

　　走的坚决，走的慌张。

　　乔叶不明就里，没弄清楚他什么?意思。

　　两人一路走到楼梯间，香烟的味道让乔叶皱起眉头，一旁的绿色垃圾桶还散发着食物腐烂的味道。

　　乔叶无暇顾及这些，她在意的是张知远的反应和表情。

　　他说：“你怎么?来了？”

　　乔叶听出了惊讶，可唯独没听出惊喜，她是个极其敏感?的人，从他这句脱口而出的话里明白张知远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张知远，我不能来找你吗？”乔叶把饭菜放到楼梯上，力道很重。

　　张知远慌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纠结和矛盾的表情出现在脸上，又让乔叶想到刚才，他见到她的第一眼没有欣喜，只有遮掩和逃离。

　　乔叶一直以来都在极力隐忍着的情绪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往上翻，她稳住心神，咄咄逼问：“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什么?意思？不想让我来公司是什么?意思，从美国?回?来后半句话都没有是什么?意思，闭口不谈和好又是什么?意思？”

　　话卡在嗓子里，从来都是‘我最有理’的张知远被问的哑口无言。

　　王昶走后，他一直在反复想这件事?，是继续咽下?自己的害怕和自惭形秽，还是把所有顾虑都告诉乔叶，如何抉择让他一直在犹豫。

　　乔叶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之间继续下?去没意思。”

　　她本来觉得，之前那些错觉是她太敏感?是她多想，可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乔叶无法再用这样的借口糊弄自己。

　　她固执的看?着张知远，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问题俨然已?经发散到了危险的边缘，张知远猛然抬起头，解释的有些急：“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意思那个意思，乔叶烦透了继续玩文字游戏，她拿出两个买的橙子，一把砸到张知远身上。看?他被砸的手足无措后，冷冷撂下?一句：“你想清楚该怎么?回?答我。”

　　说完这句，她不再停留，拉开楼梯间的大门，踩着高?跟鞋离开这里。

　　干瘪的橙子掉落在地上，翻滚到船边，joe捡起橙子在衣服下?摆擦擦，惊奇地说：“meganfox真?是你太太！”

第58章

　　“程凯云, 你确定买的是中辣？我怎么吃着像爆辣！”乔叶边吐舌头边嘶哈，又用两个手掌夹着杯子?往嘴里灌。

　　程凯云见她又是鸭货又是奶茶的，忍不住问：“这?么放肆, 你明天不工作了？”

　　口腔里的辣意得到缓解, 乔叶顶着发烫的嘴唇，翻了个白眼：“上午没工作, 下午脸就消肿了。”

　　程凯云点点头, 见她停下不再继续吃，这?才清清嗓子?，问：“说吧，谁惹你不高兴了。工作不顺心还是遇到了难搞的搭档？”

　　跟乔叶认识这?么些年，程凯云自诩对她有点儿了解, 以前只有跟乔妮阿姨吵架的时候，乔叶才会对鸭货上瘾。嗜辣, 是她生?气的一个讯号。

　　乔叶沉默着不说话，程凯云半开玩笑的问：“不会是跟张知远闹别扭了吧？”说完她又自言自语：“不过?你们俩天天都吵，哪回?也没见你们真的生?气过?。”

　　她斜着眼睛去?看乔叶的脸色, 看到她沉默的样子?, 心中暗叫不好，认真起来：“到底怎么了？”

　　乔叶就那?么坐着, 发呆好久, 才从沉默中走出来。

　　程凯云是知道她和张知远假离婚这?件事的，她压根没放在心上过?, 因为她始终觉得, 假的就是假的，他?们复婚是迟早的事。

　　听乔叶说完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程凯云从脑海深处翻出一个听上去?很不可能, 但她直觉认为就是这?样的猜测。

　　“叶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张知远觉得你现在越变越好，而他?还前途未卜，所以他?在自卑啊，自卑现在的他?已经追不上你的脚步。”

　　乔叶被这?句话喝了当头一棒，她有些茫然的自语：“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混的比他?还惨，我就从没这?样想过?。”

　　程凯云叹口气：“因为那?个时候你对他?没感情啊，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他?是不一样的。”

　　“还记得我跟方鹏刚认识的时候，我捂着不让你见他?吗。我跟你说过?，跟你一起出现的时候，我会感到自卑，我想张知远现在可能跟我是同样的心理，我自卑于自己?平凡的外在，他?自卑于不能和你相匹配的能力，以及无法给你更?好的生?活。”

　　乔叶当然记得这?件事，她还为此伤心过?一阵。她早发觉张知远的不对劲，可她没想到，张知远别扭的原因竟然在这?里，明明他?是脸皮最厚心最大的一个人。

　　她仔细回?想过?往种种，发觉这?颗种子?大概就是首秀那?天种下的。是的，他?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一直跟着她隐忍不发，他?只会逢人就炫耀‘你怎么知道那?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