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涂勉眼皮直跳，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小孩，但她并不厌烦。

　　“你不要哭啦，正因为你老爱哭，大家才叫你爱哭鬼。你不哭了，别人就不会叫你爱哭鬼了。”

　　李其鸣顿住，他抽抽噎噎，“我也，我也不想哭的，可我忍不住。”

　　如果不是年龄到了，李其鸣家里都不想让他上小学。

　　他是早产儿，身体不是很好，都没舍得让他去读幼儿园，眼下也是他第一次开始离开家读书。

　　他总是舍不得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的，还有爷爷养的小鸟儿，他都舍不得。

　　以前他还嫌弃那只鸟叫得难听，现在不能随时听到，李其鸣还有些失落，可他一失落就会哭泣。

　　因为哭泣就是他实现愿望的武器，这在以前从来没有失效过。

　　“可是哭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看，你现在哭解决了别人给你取你外号的问题吗？”

　　李其鸣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敢看向涂勉的眼睛。

　　“可是，我只要一哭，我的要求总是能实现的啊。”

　　是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吗？李其鸣不知道。

　　涂勉扳过李其鸣的脑袋，李其鸣看到了她浅褐色的瞳孔里倒影着他的样子，涂勉看起来是那么认真。

　　“因为你的家人很爱你，所以你的哭泣能解决问题，可现在你的身边都是和你一样大的同学，没人会包容你的哭泣的。但我以后都会叫你李其鸣的，不会叫你爱哭鬼，只要你不要再哭了，别人就会跟我一样叫你李其鸣的。所以，你不要哭了，你哭起来……”涂勉顿住，她本来想要做一个诚实的小孩，但她妈妈跟她说过，有些话必须憋住了，比如她想要紧接着说李其鸣哭起来不好看来着，但“不好看”不是一个好词。她“啧”了一声紧接着说：“像个小孩子，你现在可是一年级小学生了！”

　　“噢噢！”

　　涂勉的语调高昂，李其鸣的情绪跟着她走，也变得开朗起来，他擤擤鼻子，高兴地说：“你真好！”

　　“当然，我们是朋友嘛。”

　　李其鸣更高兴了，他的父母看他看得很紧，尤其是他的妈妈，对他的照顾过于细致了，让其他大人不敢让自家小孩和李其鸣玩，怕李其鸣出了什么问题怪到他们头上。

　　他只有表哥表姐、堂哥堂姐陪他玩，没有同龄人和他一起玩。

　　这是第一次，李其鸣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他拉紧涂勉的手，“是的，我们是朋友。”

　　那双哭过的眼睛像是碎了无数星星杂糅其间，涂勉这才发现李其鸣的眼睛很好看。

　　那是她作为小孩无法形容的那种好看，但她是会直接表达的：“李其鸣，你的眼睛很好看啊，哭多了眼睛会瞎的，那就不好看了。”

　　以前涂茵放假的时候喜欢带着涂勉到苏鹤家看电视，其中一个情节是女主角哭太多了导致眼睛瞎了，给小小的涂勉造成了心里阴影。以前她还会因为那份作为小大人的自尊心受损而哭，后面就是能忍则忍，她是小大人了，大人们都不常哭，她也不要哭，这绝对不是因为害怕眼睛哭瞎。

　　李其鸣被吓住，“我以后绝对不会哭的，我才不要成为瞎子！”

　　涂勉点点头，她想到了父母平时在她做对事儿的时候会抚摸她头的行为。

　　于是涂勉伸出手，搭在李其鸣头上，自上而下抚摸他的头，像是在完成一项仪式一样正经，李其鸣坐在位置上乖乖接受。

　　林梅到家的时候，就看到涂勉坐在客厅桌子那里写东西，涂成林在旁边盯着她。

　　等走近了，林梅才看到涂勉是在练字。

　　“这是她学校叫练字的吗？”

　　以前她家是没有叫涂勉练字的意识的，寻常小孩能认字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涂勉不是寻常小孩，林梅就更没有要求了。

　　“不是，我去书店买的，都说练字要从小练起，现在练都算晚了呢。”

　　“那你以前咋没有叫果儿练呢？她现在能把字写出来都不错了，你可不要揠苗助长。”

　　“你这叫慈母多败儿。”涂成林嘟嚷了两句。

　　林梅翻了个白眼，谁当初连涂勉去读小学都不干，现在却开始重视起小孩学习了。

　　这个家还是太需要她了。

第11章

　　虽然没有在县一中读书，但涂茵也知道市一中是不一样的。

　　明明开学还不到一周，涂茵以为开学第一周都是没什么事儿，先互相适应，上课也不会进度很快的，像她初中那样。

　　可完全不是这样的。

　　甚至开学第一周就开始考试，涂茵简直不想回忆。

　　不过也是有好事发生的，语文老师在全班表扬涂茵，她的作文分数是全班最高的，她扣题的同时又有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加上她写的字很秀气，很得阅卷老师的喜欢。

　　语文老师私下找过涂茵，她说苏城有个征文比赛，如果涂茵愿意，老师可以将她的名字报上去。

　　这让她见识到了更多面的自己，她不仅喜欢读书，也能写好文章，这让她的心里多了几分自信。

　　在涂成林提出要带着涂勉去少年宫、林梅让涂茵也一起去看看有什么想学的东西时，涂茵答应了。

　　以前她是会拒绝的，她总是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特长，她感觉自己只对小说感兴趣，而现在，她觉得自己要真对什么感兴趣，她也是可以把握住的。

　　女孩总是需要一些肯定才能变得自信，很少有女孩是伴随着鼓励长大的，所以又怎么能怪女孩没自信呢？

　　一到少年宫，涂成林抱着涂勉往里走，即便能明显看到涂勉的眼神已经被周围吸引，涂成林也没有停下脚步。

　　“走这么快干嘛？”林梅很想直接拉住涂成林的，但他走得太快了，她只能拉着涂茵跟上他。

　　直到涂成林停下来，林梅才看到，涂成林带她们来的地方是钢琴班。

　　没等林梅说话，涂成林抱着涂勉敲了下门直接进去。

　　在门外，林梅看着他和一个年轻女人说了什么，然后将涂勉放下来交到对方手上。

　　看他们之间的表情，林梅意识到他们是认识的。

　　涂勉被那个女人带走，涂成林像是想起了她们还在外面似的又回来了。

　　在涂茵面前，林梅没把疑问说出来。

　　“之前送果儿上学，在车上听到人家说了这家、那家女孩在学钢琴，果儿听到了，吵着要来学呢，我就提前先过来问过这儿的老师了。果儿先跟老师试一试，如果有兴趣我们也不能阻拦孩子不是？”

　　“是么。”

　　林梅轻轻挑眉。

　　涂勉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她们来的路上，涂勉一点也没有提到过钢琴。

　　涂成林是在隐瞒什么？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透过窗户，林梅看到涂勉被那个年轻老师带到一群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中。

　　“小朋友们，看这里。”

　　林小米轻轻拍了拍手，让这些小孩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这儿。

　　“这是钢琴，我们的新朋友。”林小米掀开琴盖，“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和它好好相处。”

　　“吼吼”

　　小孩们挺兴奋的，站在最左边的小男孩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琴键。

　　“等一下哦，”林小米笑着阻止他，“在认识新朋友之前，我们要先学会怎么和它打招呼。”

　　林小米从旁边的桌子里拿出一张琴键图，铺在地上，引导这几个小孩认识琴键。

　　林小米教她们用指尖轻轻触碰琴键，认识白键和黑键。

　　孩子们轮流尝试，在互动中记住位置，算是顺利进入第一课了，林小米心里轻呼一口气。

　　天知道，她之前是教青少年学琴的，但她和老板闹矛盾了，被调到了这种小班，她也很难适应。

　　但现在光是和学生做朋友是当不好老师的，做老师的更需要树立威信。

　　林小米让这些小孩坐好，接着由她来弹一首曲子为这些小孩示范，然后顺理成章收获这些小孩子崇拜的目光。

　　这一招对青少年也很管用呢。

　　这样想着，林小米的手也没有停下，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老师，这个音不对。”

　　林小米望向发声处，是涂勉。

　　她对这个小孩印象很深，主要是因为涂成林。

　　他这周几乎每天都来了，盯着这些小孩学琴，还问了她不少问题，细节得不行。

　　这节试课林小米可劲儿想要涂勉感兴趣报班，这样才对得起她费的功夫。

　　“哪里不对呢？”林小米温和地问。

　　“刚才那个音，”涂勉直接走过来，手指轻轻落下，一个清脆的音符在房间里回荡，“应该是这样吧。”

　　林小米愣住了，涂勉说得很对，她刚才确实是弹错了。

　　她真的是初学者吗？

　　这么敏锐！

　　但林小米从事这一行也好几年了，这种情况她是可以应对的。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弹钢琴？”林小米继续说到，“这是中央C，要记住它的位置……”

　　话音未落，涂勉的手指已经准确地按在了中央C上。

　　“刚才老师你不是说过了吗？我都记住了。”

　　她看起来是那样轻松肆意，让林小米愣了一会儿。

　　也让教室外的涂家人有点急，他们只看到老师正弹着琴呢，涂勉就突然上去，叫停了一切。

　　好在林小米没有失态，她谢谢涂勉的纠正后继续为大家示范。

　　当她示演凑完这首曲子后，涂勉问她：“老师，我可以试一试吗？”

　　小小的涂勉，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好奇的，同时她又是勇敢的，所有她想要的她都会争取。

　　林小米犹豫了下，还是让开位置，让涂勉坐下。

　　涂勉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在琴键上跳跃，竟然完整地复刻出刚才那首曲子，连林小米示范时的力度变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