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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公孙桓知道这陈探花在翰林院里是坐冷板凳的,平日里只做些边边角角的繁琐工作,类似草拟诏令、赋文等美差,素来是轮不到对方的。如今一朝得殿下交予重任,想来对方必定满心欢喜,感激涕零罢。

  翰林院值房内,尚未缓口气的陈今昭,就接到了拟定赋文的任命。还是要在零祀之仪上祭祀所用的御用赋文!

  被委以重任的她双肩发沉,好似有千钧之重担牢牢压下。

  这一刻,宛如泰山压顶,又如有噩耗兜头盖下。

  从来给值宿人员分配的公务,不都顶多是草拟个小诏或稍以润色一番吗?何曾给过如斯重担!

  更何况,这类仪式大典中的御用赋文,按往常惯例,不应是由翰林院侍读学士以上的官员来拟定吗?何曾轮到她啊,也不该轮到她啊。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糟了!”陈今昭拍下脑门惊呼一声,推案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跑去,焦急的环顾四望。这会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她只顾着震惊,竟忘记询问赋文的交付日期了!

  此刻翰林院外四下无人,哪里还见得到先前过来传令的那个宫监?

  陈今昭不死心的又追了好长一段路,在依旧未见到那宫监的人影后,就只得作罢。

  惴惴不安的返回了值房,她满脑子被御用赋文四个字塞满了。想当初科考的六大项中,诗赋是她最不擅长的一项了。当年在应对会试而下了苦功夫的情况下,她的诗赋文章尚且水准平平,如今两载懈怠下来,她都不敢想自己会写出什么样的赋文来。

  不由抬头望向窗外天色,夜色依旧很浓,但那明月已经开始偏东了。这不禁让人心中升起了焦躁的急迫感。

  这御用赋文究竟是要何时交付?不知急不急?这个月还是下个月?中旬还是下旬?过两天还是过几天?

  总归不会是今夜罢!

  一想到最后的那个可能,她当即就有点喘不上气来,磨墨的手都有点抖。

  没事,没事,她安慰自己。

  虽然她的诗赋文章,论引经据典不及沈砚,论辞藻华丽不及鹿衡玉,但连夜写篇中规中矩、勉强入眼的赋文,她还是做得到的。

  值房临窗案上的宫灯熬了一宿。

  宫灯的烛芯也在这一夜里被剪了一次又一次。

  天际将明的时候,陈今昭依旧趴在案前奋笔疾书。书案上错落的摞了半人高的书堆,几乎将坐在案前的她湮没。她脚边也堆了不少墨迹斑斑的废纸堆,手边也堆了高高的废稿,每一张无不是删删改改,或增或减,布满了她这一夜的心酸。

  送早膳的宫监敲开她的房门时,她方惊觉,原来天亮了。

  可是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胃口用膳?此刻的她正小心翼翼的看着铺在案上的那张布满字迹的薄宣纸,这样薄薄的一页纸,是她在删改了几十遍、呕心沥血、用尽平生所学、翻阅了《周礼》《礼记》《诗经》《楚辞章句》等等不知多少本典籍,最终完成的成果。

  个中艰辛程度,她怕此生都不愿再回忆。

  她开始默读这篇《昊天圣德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恐将这薄薄的一页纸吹跑。

  “维康平元年之岁,仲夏初始,朕斋沐于明堂……”

  刚读过开头,她脑中又开始不受控的掠过诸如,‘这般开头是不是过于平淡’‘换个骈文体是否会更好些’‘不如换作,维康平昭泰,仲夏初始’‘是不是还缺个吉兆的描写’‘要不再加个紫光祥云’,等等之类的想法。

  陈今昭拼命抑住了想立即提笔增改的念头。这一晚上因为雕章琢句,她增删了太多回,关键是修至最后也无多少改进,甚至有些段落还不如第一版来得顺目。

  她逼着自己继续往下默读,中途无数次强行按住了自己想要拿笔的右手,方勉强将这篇赋文从头读到了尾。

  然后,她就如熬干了心血般,呆呆的瘫坐于座。

  增删无数回,润色无数遍,翻阅典籍无数次……一夜的心血熬出的文章,通篇读下来竟可以如斯平淡。

  明明她也严守赋体,骈文为主的同时,也兼用了散体,明明她于行文中亦兼顾了仪轨、星象、流源、乐舞、以及昊天祭祀全景等书写,但通篇赋文缘何还是那般普通!

  这一刻她简直恨不得薅秃头发,发出尖锐的暴鸣——

  为何,为何啊!

  未及卯时,夜里那个传令的宫监过来了。

  陈今昭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果然上头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当日就要将赋文给取走。

  “公公,这篇赋文还有些需要增删润色之处,不知可否通融一下,晚些时候再取走?”

  好歹也让她等鹿衡玉过来,让他帮忙给看看问题出在哪,顺带再帮忙提点润色一番啊。委实是她对自己的赋文没有哪怕半分的信心。要就这般拿给上头人瞧看,实话说,她心里着实慌得很。

  宫监看看天色,为难道:“请陈大人也莫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再耽搁下去,摄政王殿下该上朝了。”

  陈今昭只得苦着脸儿,让其取走了那篇《昊天圣德赋》。

  宫监一走,她在值房里就双手合十,默默的求爷爷告奶奶,恳求保佑她万万顺利通过此遭。!



第14章  

  尚书房里,姬寅礼端过御前宫监递来的茶碗,掀开茶盖稍微吹了吹。

  “这就是他写的赋?”

  刘顺忙回道:“回殿下,正是那陈大人亲笔所书。可要唤那前去取赋文的小喜子进殿,细问一番?”

  “不必了。”姬寅礼端起茶碗慢喝过口,目光从呈在御案上的那篇《昊天圣德赋》上一扫而过,“果真是笔力荒疏,枉费三杰之名。以管窥豹,不难看出群臣荒废度日已久。”

  随手将茶碗朝案上一搁,他掸袖起身,从旁侧红漆托木盘里拿过七梁朝冠,绕过御案就稳步往殿外走去。

  “刘顺,今个不必跟来了。”

  正亦步亦趋跟着的刘顺,乍然一听,手脚都僵住了。

  在他惶悚不安,以为自己哪里做错惹了主子厌弃,正要跪地磕头认错时,忽的又听前方的主子传来了第二句——

  “过会公孙桓会送来诏谕,你带去翰林院,替我申饬三杰。”

  踏出殿门的姬寅礼,系好朝冠细带,轻描淡写的下令。

  待他家主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刘顺才劫后余生的大喘口气。原来倒运的是旁人,幸好,幸好。

  话说陈今昭这里,因为值宿的缘故,所以今早就不必赶去宣治殿前点卯了,只需在翰林院静待众人回来就成。

  鹿衡玉点完卯回翰林院,在见到陈今昭时,差点没敢认。

  “你、你,你咋这般模样?”

  不怪他惊到失语,实在是那陈今昭此刻的状态太过吓人了些。但见她挂着两乌圈的脸灰败败的,苍白的嘴唇起了皮,官帽戴歪了,官袍也皱了,袖摆、前襟上还都染了墨迹,偏好似她自个却浑然不知,此刻正睁着双无神的眼空洞望着前方,一副魂游天外的丧丧模样。

  鹿衡玉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潦草的、乌糟糟模样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那从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神采奕奕的好搭子,陈今昭。

  只是一夜不见而已!

  难道独值一宿,人就会变成这样的吗?

  简直恐怖如斯!

  此时别说鹿衡玉了,翰林院的其他官员也皆是震惊。不少人的目光不由偷瞄向上官方向,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们上官只堪堪出手施一小策,那三杰便要招架不住了。

  连上官都开始自我怀疑起来,莫不当真是磋磨过甚?

  鹿衡玉小心翼翼凑近陈今昭,偷偷问:“没出什么事吧?”

  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陈今昭当真是攒了满肚子的苦水想与人吐诉,但这翰林院实在不是说话的地,遂也只能将话憋住,而后有气无力的给对方个改日再细说的眼神。

  鹿衡玉比了个明白的手势,就回了自己的位置落座。

  陈今昭这里只是个小插曲,在各自领了上官分配下来的公务后,翰林院众官员就很快开始了新一日的忙碌。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她的工作量较之以往,竟少了许多。这让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原来她的上官竟然还有些人情味。还有居于她右侧位置的沈砚,竟也几次蹙眉朝她看来,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今昭赶紧拿过案上典籍翻开校对,让自己火速忙碌起来,绝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笑话,他们两人漠然以对的相处了两年,从来互视对方为无物,这会要是突然说上话,那得多尴尬啊。

  待慢慢忙碌起来,她因那篇糟心赋文而起的忐忑不安感,也渐渐消淡不少。每每忽然想起而心下咯噔时,她便劝说自己,统共文章已经交付上去了,再想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再者,她那篇《昊天圣德赋》虽谈不上是辞采华茂的锦绣文章,但好歹也是篇中规中矩、行文标准的赋文罢。不出彩,但也无差错,顶多算是无功无过。

  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庭院蝉声躁耳,穿透敞开的槅扇窗,聒噪的回响在殿中,吵得人心烦意乱。再加之夏日炎热,翰林院众人手头公务又繁重,这会再听那蝉声翛翛吵个不停,可不就愈发烦躁。

  有人不禁抱怨,那些粘蝉的宫监不知又去哪躲懒了,上官就知道装聋作哑,也不知好生管管!

  心下烦躁之余,不免就皱眉望向窗外,试图找出那些个躲懒的宫人。哪知这一瞧,却当场倒抽口气。

  指向窗外,急呼:“快过来看,那不是刘大监?!”

  这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安静,翰林院众官员当即朝槅扇窗的方向围拢过来,放眼望去,那个穿绛纱袍、面黄干瘦、笑起来不阴不阳的宫监,不是那刘顺刘大监又是哪个?

  此刻,那刘大监双手捧着卷明黄诏书,正带着人浩荡的朝他们翰林院方向过来!

  翰林院上官远远望见,差点惊掉手里的茶碗。

  不夸张的说,这一瞬间他几乎将自己的后事,都于脑中安排妥当了。毕竟为官八载时间里,他犯过哪些触犯朝廷律令的事,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眼见人就要步入殿中,上官也来不及多想,脚步匆匆的过去迎接。

  “大监今日如何得暇而至?可是千岁有诏令下达?”

  “的确是殿下有敕令下达。”刘顺简短回应了句,转而朝向翰林院众官员,皮笑肉不笑的问,“不知那太初三杰何在?”

  话是这般问,但他那双深纹密布的双眼,却直勾勾精准定在三人所在方向。

  翰林院全体官员几乎一瞬间,全将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

  三人一时间都怔懵了。

  不过相比完全丈二和尚般的左右两人,陈今昭无疑是最先回神的那个。其实早在远远见到刘大监过来时,她就心中狂跳,发慌不止,一边隐隐怀疑是不是找自己的,因那篇糟心的赋文,另一边又急忙否定,觉得这般大的阵仗应该与自己无关。

  此刻惊闻那位刘大监近乎指名道姓的指出他们三人,陈今昭已经冷汗如瀑了,心下无比确认,那篇赋文出岔子了!

  “沈修撰、陈编修、鹿编修,你们还干坐着作甚?”上官知晓此诏与他无干后,腰杆就也直了起来,对着座上的三人斥道,“还不速起身过来,莫让大监久等。”

  三人方如梦初醒,纷纷推案起身,或疑惑、或揣测、或惴惴的随那刘大监出了殿,来到了庭院。

  刘顺手捧诏书面向他们,“翰林院修撰沈砚、编修鹿衡玉、编修陈今昭,行礼,听谕。”

  三人躬身齐齐作揖,屏息静待谕令。

  刘顺展开诏书,开始宣读——

  “奉摄政王千岁旨敕命:尔等掌文牍之职,本该博通经籍,精研词章,而非不思进益,作佶屈聱牙之文,深负朝廷重托……”

  此刻,若不是还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陈今昭就要忍不住开始擦额上冷汗了。竟然真的是因那赋而来问罪的!

  “泛泛空论如浮云蔽日,冗余赘言若蔓草缠枝!观尔赋文,词章晦涩,文意支离,典章援引谬误百出,章法混乱似蒙童涂鸦!尔等既承俊才之名,文风竟日颓如此……”

  沈砚与鹿衡玉刚开始还觉莫名其妙,不知何故突遭这顿劈头盖脸的斥骂,待听到此处,便也渐渐恍然明了。

  一时间,陈今昭身上就落了两道幽幽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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