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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一股气从胃里直升上来,她抬起脚待要往外走,何怀远有点着急,“凤君,听说你学绣花绣得特别好。”

  他给她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将刺绣帕子拿出来,好再去博一丝他母亲的好感。她的倔强让她将牙咬紧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条凤穿牡丹的丝帕掏了出来。何怀远拿着给他母亲看:“母亲,您看这针脚,这层层花样,多么用心,花了足足大半年时间。”

  旁边的妇人估计是觉得气氛太尴尬,也跟着附和:“这女红是一等的了。”

  何老夫人用两只手指的指甲夹着那条丝帕,好像它上面沾着毒似的,来回瞧了两遍,“是你自己绣的?”

  林凤君笑了笑,她知道自己应该答应,但到底是有一点不甘心从骨子里冒出来,她从容答道:“在外头铺子里买的,伯母您若是喜欢,我再去买两条。”

  何老夫人从鼻孔里笑了一声。何怀远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眼光直愣愣地看着林凤君,像是对她的这句话非常失望。他为她打算的一番苦心全然白费了,到底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何老夫人含笑对着儿子说道:“怀远你留下,黄家伯母给你带了双鞋袜……”她招手叫了个丫鬟到跟前,“带林姑娘去西边跨院吃饭,那里安排有席面。”

  林凤君跟着丫鬟一前一后出来,那丫鬟是服侍人惯了的,早将主人态度看得一清二楚,走了两步就努了努嘴,“就在里面。”

  她没进跨院就听见里面咭咭呱呱的动静。院子里设了两桌酒席,围坐的全都是梳着利落发髻的女镖师,年纪大的已经四五十岁了,年纪轻的是十几岁的学徒,笑得很放肆。她捡了个空子坐了。

  她脑子里一阵发空,总想着刚才跟何老夫人的一问一答,仿佛两个小人在脑中打架,一边说错了,一边说没有,最后打成一团。

  她的头闷闷地疼起来。

  席面上是红烧鹿肉、蒸鹅掌之类的名贵山珍,摆着一坛子泥封的玉泉酒。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镖师坐在上首,是何家镖局的镖师,自我介绍姓苏,说起话来极是豪爽:“主家厚道,知道我们是走南闯北卖力气的,非得这样的大荤菜才吃得饱喝的足。像后院那些贵小姐们,看到油星就说克化不动。”

  林凤君心里一动,试探着问:“后院……还有席面啊。”

  “对啊。都是客商贵人家里的女眷。好几位千金小姐都生得花朵儿一样,只怕风吹着化了。”

  有人插话,“镖局的厨子平日大鱼大肉做惯了,老夫人怕她们吃不惯,嫌油腻腻的,专门叫了得月楼的厨子到这里来,听说光一盘烫白菜就要一两银子呢。”

  几个学徒都张大了嘴巴,“一两银子,白菜买好几车都够了。”

  “啧啧,看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车白菜也就挑几棵最好的菜心,鸡鸭排骨熬出来的高汤熬着。”

  林凤君苦笑着心想:“一两银子,那我还是想买烧鸡腊鸭,白菜再好也不挡饿。”

  苏镖师微笑着往外看了一眼:“人家的女眷命好,会投胎,落地就是满眼的富贵,跟咱们这样卖力气的人天差地别,羡慕也羡慕不来。”

  “是呢,我上次给黄家走镖,他们家大小姐随手就给了我一串玻璃珠子,各个都有手指肚那样大。碰上这种主顾,真是修来的福气。”

  “听说黄小姐今天也来了。”

  这是最喜闻乐见的话题,女镖师们立即带着笑议论起来,“多半是冲着少爷来的,夫人立志要选个最出色的,好跟少爷配称。选了许久,大概是定了。”

  林凤君鼻子有点发酸,默不作声地将酒开了封,给众人倒上。她一番心事像是有千斤重,只觉得喘气渐渐都不匀了。她勉强拿起白瓷酒杯,一饮而尽,热辣辣的酒沿着食道一路向下,像是着了火。

  “妹子好酒量。”苏镖师鼓掌,“看着眼生,也是镖师?”

  “是,自己家做镖户的。”

  苏镖师笑道:“镖户吃穿住行事事要自己打算,可比镖局辛苦十倍。妹子你年纪轻轻,这样能干。”

  她客气地回答,“您过奖了,不过是混口饭吃。”

  “我们清河镖局也在招募女镖师,给一些客商的女眷保镖,年底有花红,出门有贴补,遇到贵客打赏也是常有的事。妹子你要不要投考试试,我可以保荐你。”

  林凤君能感觉出来,苏镖师的邀请是出于本心,绝非随口应付。她心下感激,很诚恳地说道:“苏姐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爹跟我都喜好自由自在,镖局规矩多,我怕应付不来。”

  “那好,若是以后需要帮忙,也只管讲。自由自在……”苏镖师笑了,举起酒杯,“说得好,自在来去,江湖儿女要的便是这份痛快。在座的各陪一杯。”

  一番推杯换盏,大快朵颐。香酥软烂的鹿肉抚慰了一切,她渐渐将伤心淹没在食欲里,只觉得在这里吃席最合她的胃口,别的席面……上不得也罢了,不必强求。

  酒过三巡,都讲起保镖路上的奇闻轶事,有夜半赶路遇着狼群的,打猎撞见黑瞎子只能爬到树上躲避的,林凤君打起精神来听着,觉得十分稀奇。

  众人推着苏镖师讲一讲她的异闻录,她不慌不忙地喝了一杯,才笑道:“我做镖师二十几年,什么稀奇古怪事也都见过,时间长就慢慢忘了。只有一年春天,在西北塞外走镖,远方山上连绵不断的都是积雪,山下有个极大的湖,一眼望不到头。湖上本已经结了冰,春天回暖,冰凌化开,风吹着一层一层推向湖边,立起了一人多高白白的冰墙。冰凌推撞着,叮铃作响,极是好听。站在岸边,山和湖连成一片,真叫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群女镖师都露出无比歆羡的目光,林凤君更是听得心动神驰。正在此时,有人叫道:“东家来了。”

  何怀远陪着父亲何长青走了过来,苏镖师笑着拱手道:“我们该去敬酒的,哪有东家和少爷先过来的道理,倒显得我们礼数不周了。”

  何长青穿一身大红色长衫,鬓边白了一半,精神却好,他笑着摆手:“苏镖师不必客气。”

  林凤君跟在后面叫了一声伯父,他眼光落在林凤君身上,点了点头,回头道:“怀远,敬各位姐妹一杯。镖局能有今天,全仗着大伙儿出力。晚上还有大戏,都是京城的名角,一起看个痛快。”

  “谢谢老爷,谢谢少爷。”

  何怀远将眼光落在林凤君脸上,看她表情平静,两颊微红,并没有委屈的神色。他也说不好自己是庆幸她不在意还是怪她不在意,心里忽然别扭极了,端起酒杯就直灌下去,喝得急了,深深咳了两声。

  一群人凑上前去,拍背,送毛巾,递茶水:“少爷当心。”林凤君脚下没有动,只是远远望着。

  恰好有人过来,小声在何长青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点头:“怀远,跟我去迎一下陈大人。”

  何怀远很疑惑地问道:“他怎么……”

  “难得他赏脸来一趟。”

  过了一会儿,林凤君远远望见了陈秉正。他一身玉色交领长衫,风姿优雅地走过月洞门。何怀远跟在后面吩咐随从:“赶快叫戏班子准备,先请陈大人点戏。”

  太阳渐渐往西走了。戏台搭在后院假山旁边,沿着池塘错落地摆了几桌,那是贵客才有的位置,往后便是木椅板凳,镖师们或站或坐。

  宝蓝色的天空上挂着月亮,圆得毫无瑕疵。锣鼓响了几声,小戏子幽幽唱着《琵琶记》里的句子:“楚天过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净。”台下叫了一声好,接着又是一声。

  苏镖师带她们找了个极好的位置,“这边地势高,看得通透。”

  有学徒好奇地问道:“那些小姐们呢?她们坐在哪儿?”

  苏镖师笑道,“她们自然不能抛头露面,都是金贵的人,怎么能让这些臭男人大老粗看了去。夫人请了女先儿说书,就在后院。”

  林凤君用眼神搜寻,在主桌找到了师兄,正陪着那位陈大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明明眼神很好,此刻却像隔着雾气,只觉得喉咙里一阵一阵发酸,哽着发不了声。

  台上唱道:“有广寒仙子娉婷,孤眠长夜,如何捱得,更阑寂静?此事果无凭,但愿人长永。”

  她默默退了出去,也无人在意。沿着板凳穿过人群,她找到了父亲,他也在东张西望找她。她将他拉到一边角落:“爹,咱们走吧。”

  “凤君,你……”

  “咱们走吧,不要问了。”

  “嗯。”

  父亲再没多说,带着她一径走着。数百人都在后院里看戏,出了院门便是一片寂静。

  她看见周遭没有人了,忽然鼻子酸得要化掉,眼泪止不住地流。他从怀里掏出手绢给她擦。她发现是自己的笨鸭子手绢,又哭又笑,闷闷地说道:“爹,咱们回家吧。”

  “对,我带你回济州。以后再不来了。”林东华笃定地说道。

  “是我没用,我……”话就在喉咙里哽住了。

  他只是摇头。“都是爹不好,连带了你。”

  林凤君又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这样跑了算什么。”

  “算一别两宽,各不相欠。”林东华用一种了然的眼光看着女儿:“你想好了吗?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了。”

  “那我不走了。”她擦擦眼泪,又擤了下鼻涕,“还没交战,自己丢盔弃甲算怎么回事呢。”

  “凤君,那你是要?”他皱起眉头。

  “爹,你带我回去说清楚,咱们林家先退婚,这门亲事咱们不要了。”

第7章

  对女儿今天的遭遇,林东华并不意外,只是恨自己无能为力,“凤君,退婚是大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开口,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坚定起来:“爹,我想好了。今日已经遭了嫌弃,以后只会变本加厉。我没那么厚脸皮,硬要往何家挤,只会落笑话。”

  “这可是你的一辈子。再说……怀远这孩子品行也还厚道,说不定……”

  林凤君又禁不住鼻子的酸意,这几年心心念念的未来忽然少了个人,连带脚下的路也是虚浮的。她很快冷静下来,擦一擦眼角的泪,“我与他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车,做不了一家人。”

  父亲低声道:“要不咱们再回去想想看,事缓则圆,也许有办法。”

  “快刀斩乱麻最好,趁今天他家二老都在。”林凤君抬起脸来,眼睛湿漉漉的,却亮的出奇,“爹,我当下难受一阵也就过去了,总不能一辈子跪着求别人赏个好脸色。”

  林东华看着她的神情,料定无法挽回,勉强笑道:“好,好女儿。我都听你的。”

  “嗯,咱们等一等,等到他家客人走了再说。别让师兄为难。”

  夜深了,何家大宅的后门停着几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何老夫人尽了地主之谊,看着各家的太太小姐们上了马车,微笑着招手目送。

  她转过身往屋里走,迎面就看见林东华带着女儿站在路中间,两个人表情都冷冷的。

  她被吓了一跳,丫鬟叫道:“不要挡道。”父女俩没动。

  何老夫人今晚借着女先儿说书的光景,刚将何怀远的婚事谈的七七八八,正得意之际,看到林家父女心里又不自在起来,她开口对丫鬟喝道:“这般没礼数,出去叫辆马车送林家的客人回去,账挂在咱们府上便是。”

  林东华背着手向她走了一步:“嫂嫂,我看不必了。只是有几句话想说。”

  她听见这个称呼,心中一跳,“请讲。”

  “还请寻个合适的地方。”

  何老夫人带他俩进了后院花厅,林东华道:“事情紧要,烦请长青兄和怀远也一并过来。”

  她将脸一板:“外子正在外面陪贵客,估计不得空。”

  林东华表情淡然,“凤君母亲去世得早,多年来我父兼母职将她养大。我想谈谈她和怀远两个人的事,如此也不算越礼。若是嫂子能全权做主,那就更好了。”

  何老夫人有些明白了,林家大概是要个说法,这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她想了想,还是叫丫鬟上了茶,又吩咐道:“到前院去请老爷和少爷。”

  茶碗里是上好的六安瓜片,可惜放得多了,入口有些涩。林东华呷了两口,将它放到一边,微笑着说道:“府上的寿宴办得极是风光,贵客也多。”

  何老夫人瞧他喝茶的样子很风雅,倒显不出穷酸,心中暗道:“倒是会装腔作势。”

  她开口道:“席面的酒菜也颇费了番工夫,镖师们平日风餐露宿十分不易,我们做东家的,总要好好招待。兄长这些年带着凤君,日子过得很辛苦吧,做私人镖户,送的都是散客,难免抠搜。”

  “不辛苦。凤君聪敏能干,帮了我许多忙。”

  “一早上人来人往,我倒是忘了。我看凤君的衣裳十分素净,正好府里为了准备寿宴,叫绣娘新做了一批,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还多余了两件,料子也是好的。待会我叫丫鬟去拿。”

  林凤君听明白了,这意思是何家赏给下人的衣裳都比自己的好三分,一股气登时向上窜,便要抢白几句。林东华做了个手势,暗示她稍安勿躁。

  他气定神闲地开口,“谢谢嫂嫂,我想就不必了。我看府上丫鬟的衣裳是红色短袄配紫色裙子,未免俏丽有余,端庄不足。我们父女俩在外头走镖的,最怕招摇。怪模怪样的,容易招盗贼惦记。”

  何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挂了下来,气都险些没喘匀,顿了顿才用手在鬓边抿了抿,露出一手的戒指和耳朵上的坠子,低头喝茶不语。

  三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何长青就在此刻到来,何怀远紧随其后。意外的是陈秉正也来了,将林凤君吓了一跳。

  何长青恭恭敬敬地招呼他上座,又亲自斟茶递到他手边:“本来不想劳动陈大人,只是今日大人贵脚踏贱地,刚好上次对凤君有些误会,借此机会大家将话说开便好。”

  陈秉正笑了笑,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林凤君想起多番相遇,都没那么体面。此刻被何长青说破,可见人人都知道。她一阵窘迫,脸就红了,林东华倒是若无其事。

  何长青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进来时已经瞧见三个人都黑着脸,他含着笑转向林东华:“都是我不好,招待不周。老朋友好不容易来了京城,总也抽不出空来叙旧。陈大人,这位林镖师是我当年在济州的邻居,也是至交好友。老夫今日斗胆,还请陈大人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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