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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他不是烦张启渊来的次数多,而是烦他总出现,时常冒犯,又不解风情,弄得他心里乱了定,定了又乱,随之而来的还有空虚、失措、埋怨。

  京城九月到,奉国府里忙着拜天祭祖,重阳登高,贴秋膘吃羊肉。中旬,张启渊着了风寒没去值上,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雨罗衣》;他有时候文思如泉涌,奋笔疾书,有时候咬着笔杆子朝窗外望天,一下午憋不出仨字儿来。

  李夫人让底下人送来了汤药,苦涩又黑咕隆咚的一碗;小丫鬟攥着手绢眨巴眼睛,非亲自看着张启渊喝光。她说:“渊儿爷,这两天的风寒都很伤身,你可要听夫人的话。”

  张启渊脸拧得不像样,看似闻都闻不得那碗东西,说:“你先回去,就跟她说我已经喝了。”

  小丫鬟:“怕是不好,夫人嘱咐我把空碗带回去呢。”

  “行了,服了你。”

  小丫鬟担心李夫人怪罪,张启渊宁死不喝,俩不是一般倔的人算是遇在一起了;张启渊想了想,把碗端起来,说:“我拿去倒了,你就跟她说我已经喝了。”

  “不行!”小丫鬟着急得直跺脚。

  “怎么不行?你听话,不往外说就没人知道。”

  外边天晴,但风凉,一出房门就往脸上刮,张启渊抬手把药汤泼了,告诉身后愁眉苦脸的女子:“行了,交差去吧。”

  他把碗递还回去。

  “就你脑子好使。”

  药汤都泼了,小丫鬟说不了别的,只能说这个,她告诉张启渊:“晚上炖兔儿,夫人让你去她那儿吃。”

  “不吃,我学习呢。”

  “去吧,说是味道不错。”

  “哎呀我真不去,”张启渊不耐烦了,一甩袖子就往屋里走,说,“我不想去,什么别的都不想吃,到时候珍儿去给我端碗汤弄俩馒头就行了。”

  小丫鬟惊讶:“您改吃斋啦?”

  “对,赶明儿要出家了我。”

  张启渊就是这么的随和,什么玩笑都要插上一嘴,进了屋,他关上门,暗自得意那碗苦涩入骨的东西没下自己肚子里,他看来:染了个小小风寒,又不是快死了,哪儿有那么娇弱。

  门紧闭,窗户漏光,张启渊找了张毯子过来,穿着里衣往屋子当中的躺椅上一坐,又开始写写画画——《雨罗衣》里的人名儿有,书的结序有,主人公男女的小段子也有。

  写坏了,读着别扭,张启渊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用笔把那行字涂成一团黑的,然后弯腰捡拾掉在地上的毯子。

  说来那林公子是个痴情人,为了死去的王涤儿投河,一觉醒来,发现人生半路重来……《雨罗衣》的全书是从这儿开始的,张启渊又回看了一遍手稿,可大概是屋里暖,又有光线,他片刻后竟然就这么躺着睡着了。

  他的宝贝毛笔“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窗户露进来的那点儿阳光,从椅子脚那里开始挪,看着没动静,却一会儿走几步,一会儿走几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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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修文~

第19章

  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张启渊出了一身的汗,鼻子里疼,嗓子也疼,可觉着比前几天好多了。

  珍儿刚把饭给他拿来,几碟子清淡菜,俩馒头,还有一碗连汤带肉的炖兔子。看见他醒了,珍儿热闹地笑起来,去盆里拧了把手巾,拿来,说:“爷,擦把脸吧。”

  “到吃饭时候了?”

  张启渊还没清醒过来,整个儿地任人摆布,接过湿手巾擦脸,顺带地把脖子和手全擦了,问道。

  珍儿说:“一睡就是一个下午,我看毛笔在脚底下,手上还拿着纸簿子,就知道是真困了,一直在外头待着,生怕弄出动静。”

  “弄菜了?”

  张启渊睡得脸颊微红,揉着眼睛从躺椅站起来,说:“我说了,有碗汤就行。”

  “这兔子特别嫩,你尝尝,”秋深了,珍儿觉得夜里冷,拿了件短衣给张启渊披上,说,“今儿启清爷在外边厅里请客人,他们都说兔子好吃。”

  “我不吃,没胃口,”净过手了,可张启渊还是懵的,他围着桌子坐下,抓起个馒头咬了一口,嘱咐珍儿,“我就吃个馒头,剩下的你待会儿端过去吃吧。”

  “行。”

  迟疑之后珍儿叹气,拿张启渊没招儿了,她问他是不是犯恶心,问要不要再找大夫瞧瞧,拿几帖开胃的药。

  “快歇着吧,我不爱吃药,这毛病等风寒一好也彻底好了。”

  珍儿没去外宅,也不知道张启清请的客人是谁,不过没多久,在外边玩儿的堂弟来找张启渊,说府里来太监了他们都去看了。

  张启渊啃着馒头,笑他们没见过太监。

  “不是普通的太监,”堂弟说,“是提督,一个很威风的太监。”

  “魏顺?”张启渊问。

  “是吧,他们都喊他魏公公。”

  外面天都黑了,早就到了吃晚上饭的时候,魏顺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了一趟,居然没告诉一声——张启渊嚼着嘴里的馒头瞎琢磨,刹那间觉得很委屈。

  堂弟被丫鬟领走了,他一个人在那儿嘟囔:“等我加官进爵的那天,他得跪下拜我。”

  珍儿给他往杯子里添水,没憋住笑,问:“怎么还生气了?”

  “你说他是不是眼里没我?我都去他那儿多少次了,果然是看谁位子高就跟谁玩儿。”

  “爷,不至于吧,”珍儿说,“启清爷他们肯定是有公事。”

  “公事……黄鼠狼给鸡拜年差不多。”

  张启渊太傲气太自以为是了,片刻后,他终于把那一个馒头嚼完,喝了两口水,说:“他就是瞧不起我。”

  “他不敢,”珍儿对魏顺压根儿不了解,只晓得张启渊去找过他几回,她宽慰他,“他连家都没,主子您背靠奉国府,他可不敢瞧不起。”

  天彻底黑了,院子里上了灯,碗里的炖兔子温热着,张启渊嘱咐珍儿快吃,转身去找外穿的袍子,说:“我去大哥那儿一趟。”

  “爷,太晚了,”张启渊又气又恼地瞎忙活,珍儿跟在他身后乱转,说,“别去了,我给你研墨,你写字吧,或者咱一起下棋?真别去了,老爷要是知道又该生气了。”

  “你别管,”张启渊已经在系腰带了,头发半束,不伦不类,不像是能见客的样子,他转过身对珍儿说,“你快待着,好好儿把饭吃了,我偷偷溜过去,是大哥见客又不是祖父见客,不会有什么事的。”

  “爷……爷!”

  浓重的夜色稀释了月和灯的莹亮,张启渊散漫穿戴了一番,推开门一溜烟儿跑了,留下珍儿一个人站在房前跺脚。

  那个堂弟跟他的丫鬟又来了,问张启渊跑去哪儿了。

  “还不是赖你俩,”珍儿无奈,跟两人开玩笑,“这不,坐不住了,看太监去了。”

  堂弟身边丫鬟诧异,问:“一个太监……真有这么稀奇?”

  “谁知道呢,劝不住,饭都没吃了就走,屁股上安针了。”

  堂弟:“就是稀奇,那太监跟咱们长得不一样。”

  “噢,”堂弟个头太小,珍儿得低下头看他,见他虎头虎脑的,就摸他脸蛋儿,逗他,“启漱聪明,咱不跟你渊哥哥一样的,听见没?”

  张启漱点头,说:“我得回去了,明天再来找渊哥哥。”

  珍儿:“行,去吧。”

  张启漱:“我明天得问问他,那太监是不是真跟咱们长得不一样。”

  夜风不长,时不时突兀地撩动,珍儿送走了那主仆俩,站在院子里,心里一阵怕——不过在张启渊身边这些年,她也习惯这种怕了。

  接下去无非是:冲撞别人了、无礼了、被捉了、被训了、被揍了……

  珍儿是真没胃口吃那碗兔子肉了,她撩起裙子在房门前的阶梯上坐下,等着张启渊回来。

  /

  张启渊风风火火地去见魏顺,心里憋着一口气,认为自己跟他再不好也比张启清跟他好,来了门上居然悄无声息——

  张启渊觉得自己被那位心狠的大太监刻意无视了。

  人跑到了张启清那儿,却不见宴请客人,只有几个底下的人在收拾碗盘,张启清已经去卧房了,不在厅里。

  张启渊问底下的人:“客人呢?”

  “客人走了,渊儿爷,您找他们?”

  张启渊追问:“他们是从西厂来的?”

  “是西厂的魏提督,还有他身边的人。”

  “什么时候走的?”

  “没多久,启清爷刚把他们送出去。”

  小厮恭敬平淡的一句话,谁料把张启渊的火点着了,他气急败坏,转身就往外边跑,丝毫听不见出了房的张启清在身后喊他;他甩开了膀子,一口气跑到奉国府的大门口,却连个车轿的影都没见着。

  问守门的,守门的说早走了,还问是不是有什么要事,提议派底下人专门去人家府上禀告。

  张启渊大声呵斥,叫他闭上嘴。

  于是,一圈儿三四个底下人,全都噤声了。

  风刮来很凉,是秋天的凉,夜里的凉,张启渊站在奉国府巨大的牌匾下边,望向亮了两串灯笼的胡同。

  然后,他重重地、愤怒地踹了脚底下的青砖一脚,低声骂道:“无礼之徒!拿人撒气……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转身就往自己院子里走,目前还是一个人糟心,等回到院子里之后,就是两个人一起糟心了;贴心的珍儿给他捏腰捶腿,劝他:“爷,别往心里去了,就一个太监,他再来搭理咱,咱一句话都不带回的。”

  张启渊用嘴撒气:“他瞧不起我,一个……竟然敢瞧不起我,让他等着!”

  珍儿附和:“对,就这种人,咱今后都不带搭理的。”

  珍儿不轻不重地拿肩,不疼,差不多舒坦,张启渊还是坐在刚才吃饭的桌子旁边,托着腮折磨自己,将魏顺没搭理他的事来回地琢磨,他生气,疑惑,难以接受。

  而且这回不一样,他不想上门找魏顺讨要说法了,而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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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数不够,批评;手感恢复70%,表扬~

第20章

  张启渊不但怒了,心里也惆怅了,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去祖母房里问安,被愿意疼人的丫鬟梨香喂了两个丸药,说:“这是钧二爷那年找太医拿的方子,谁风寒了都吃这个,你别急,明天早上一准儿好。”

  “苦,”张启渊皱巴着脸,说,“又酸又苦的,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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