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我不是拍花子的，我找钟思霖。”微弱的女声很是沙哑。

　　“钟家岗没有……莹莹怎么了？”钟新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刚想回答就被钟莹莹扯了一把。

　　“钟思霖是我爷爷。”说的是钟莹莹这一世去世的爷爷的名字。钟新美年纪小，又不跟钟莹莹是一家的，自然不清楚。

　　“我是……”小叫花子似的人刚一开口，就听见水面传来一声巨响。

　　扑通～小叫花子也丢下破包袱跳进了水中。

　　“秀秀掉水里面了，快回家找大人。”

　　岸边的孩子急的团团转，他们摘蒲棒都是捡着岸边的摘。水里的压根不敢碰。

　　楚琳琳也就是老楚的大女儿，一边哭一边跑着回家喊家长了。

　　楚秀秀在水里浮浮沉沉，浑浊的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越是挣扎，呛进鼻子和嘴巴里的水就越多，肺部也是火辣辣的疼。

　　就在她眼前一片黑暗，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瘦弱但有力的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她感觉自己被拽出了黑暗。

　　意识回来后，发现自己正被人倒着提起来甩，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呛出来的都是水。

　　“秀秀活了、秀秀活了。”

　　见楚秀秀有气了，周围的孩子都开始欢呼起来。

　　钟莹莹的注意力不在楚秀秀身上，全在自己奶奶上了。

　　原本脸上脏污不堪的人，下水被水那么一泡，露出了几分姣好的面容，这下子能清楚的分辨出她的性别了。

　　钟莹莹注意到，她的手在滴血。“你的手在流血？”

　　女孩随手抹掉手上的血，沙哑着嗓子道：“没事，刚才有些着急，可能被芦苇叶划到了。”

　　其他村民这时才赶到，七嘴八舌的问孩子怎么样了。见孩子一个不少，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救了娃的人身上。

　　“嘿，这人真像个小叫花子。”

　　现在的人虽然穷，但也没见过穿的这么破烂的，头发还乱七八糟的缠在一起，像杂草一样，不是像讨饭的是像什么？

　　村长姗姗来迟，斥责道：“行了，既然孩子没事，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地里的活不干了？饭也不要吃了？”

　　围观人群顿时拎着自家孩子一轰而散。

　　留下的只有老楚，还有钟莹莹几个小娃娃。

　　小叫花子也就是钟明月，向村长表明了来意后，拒绝老楚的感谢与邀请，跟着钟莹莹回了家。

　　“娘，你看我带谁来了。”找到奶奶的钟明月牵着人蹦蹦跳跳的回了家。

　　“这是？”陈显英属实没认出眼前这人是谁，她家也没有落魄成这样的熟人啊。

　　“你好，我叫钟明月，是钟思琴收养的孩子，干娘去世前让我带她回家。”说完钟明月把手里的破包袱递给了陈显英。

　　小包袱里面别的东西没有，只装了一个小罐子。里面是钟思琴的骨灰。

　　陈显英望着眼前灰扑扑的包裹，一时半会之间竟然不敢伸手去接。

　　死去的公公确实有个妹妹叫钟思琴，当年不满家里人安排的亲事，一气之下跟人私奔，再也没回来过，家里找了几次没找到，就默认她死在外面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只剩个骨灰还能找回来，真是稀奇了。

　　“你先进屋喝口水，包裹放在桌上就好，我给你找件干净衣裳换了，身上湿淋淋的也不好受。”天可怜见的，这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嗓子哑成这样。

　　陈显英拿衣服的空当，钟莹莹像个快活的小鸟一样，一点儿也不嫌弃地围着钟明月转个不停。

　　“奶……姐姐，你从哪里来的啊？你多大了啊？”一张嘴差点露陷，赶忙又找补着问了其他几个问题。

　　“我今年十八岁，从遂县过来的。”钟明月腼腆一笑。

　　“那……”

　　“莹莹，别闹人家了，明月，这衣服你拿着，灶房里有热水，先洗洗把衣服换了。”陈显英出来打断了钟莹莹的叽叽喳喳。

　　钟明月接过衣服道了谢，跟着陈显英身后去了灶房洗澡。

　　等到洗完出来，钟莹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阳光透过院子外白杨树的枝叶，斑驳的洒在钟明月的脸庞上，微风轻拂着她白皙温婉的面庞，鹅蛋脸上的眼眸灿若星辰，微粉的唇角轻轻上扬，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

　　她知道奶奶好看，但是前世的时候也只见过白发的奶奶，没想到奶奶年轻的时候如此的漂亮。

　　钟明月站在那里，随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而优雅，一看就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不止钟莹莹看呆了，刚刚到家的钟绍华也是一眼万年。

　　整个心跳到了嗓子眼，脸红的像个猴屁股。之前娘说有人要给自己介绍个对象，该不会是这姑娘吧，他觉得自己可以了。

　　“你、你……好，我是钟绍华，你叫什么？”钟绍华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

　　“干什么呢，这是你姑姑。”一旁的钟伟先听完陈显英介绍钟明月的来历，一巴掌拍在了钟绍华的脑袋上。

　　“姑姑？”钟绍华的一颗心顿时变得一片死寂。不是吧，第一次动心就动到了不该动的人头上？

　　钟莹莹看出了他的心理，上前抓住他的手声音软糯：“姐姐是姑奶奶收养的孩子。”

　　钟绍华听完忽然又觉得心情好像没那么糟糕了。

　　上辈子奶奶不被太奶喜欢就是这个原因，她觉得钟明月嫁给钟绍华是大逆不道，上辈子钟家没屯粮，整个钟家村也没啥余粮，多养一个人就多一份压力，重压之下，陈显英自然对钟明月没有好脸色。再加上钟绍华为了娶钟明月，不知道顶撞了自己多少回。

　　在这种情况下，婆媳关系自然不好。

　　钟莹莹并不觉得不能嫁，又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两人才第一次见面，也不是按照亲戚关系养的。

　　钟莹莹要把关系定死在姐姐上，姐姐可比姑姑容易接受多了。

　　其实村里人并不在意这些，附近还有亲表妹嫁给表哥的呢，只是钟莹莹害怕她娘心里介意。

　　老娘没有心结了，一家人的劲儿才能往一处使。

第8章

　　正常情况下，外嫁女是不入娘家祖坟的，钟思琴这种算是例外。没有嫁娶，客死他乡。

　　钟伟先长叹一口气后，还是把钟明月带来的骨灰给埋在了自己爹的边上。小小一个坟包。已然是钟思琴的全部，希望到了下面，姑姑能和爹他们团聚吧。

　　“陈婶子，都在家呢？上回我给你说的事。咋样了，什么时候让两个孩子见一面。”村里的吴老婆子一直想把侄女嫁到钟家来，钟家孩子少，就一个儿子，侄女嫁过了能过好日子，也能孝敬自己。她丈夫死的早，一个人寡居在村里，也没个孩子，村里人都传她克夫。

　　陈显英确实有几分心动，那姑娘她见过，长相一般，但是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想到吴老婆子平常省吃俭用赚的几个嚼用都给了自家侄子，还有她弟弟那一大家子生的一大串闺女，以及唯一的独苗吴毛蛋，荒年还能吃的像头猪。又想到昨天自家儿子见到钟明月的表现，还是犹豫了。

　　“还是算了吧，孩子暂时不想找，再等两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呢。”

　　“等啥呀，我给你说，我那侄女……哎，别走啊～”吴老婆子还想继续掰扯，陈显英却是提着篮子要去挖野菜了。

　　她家虽然暂时不缺粮，但也不能太冒尖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吴老婆子见陈显英不理她，跟在后面气的在背后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了一句：“呸，不要脸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刚骂完一回头发现钟家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吴老婆子恼羞成怒的骂道：“看什么看，两个赔钱货。”

　　说完愣了一下，然后盯着脸蛋钟明月看了很久，眼神瘆人的很，阴沉沉的道：“好个陈显英啊，怪不得不同意我给他儿子介绍对象，原来家里还藏着一个呢。”

　　钟家的亲戚除了钟家岗这些姓钟的算是隔了好多辈的亲戚外，只有嫁到窑厂那边的钟明芳了。此时钟家突然出现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长得还很好看，怎么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我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说完骂骂咧咧的回家去了。

　　钟明月听见吴老婆子的话，略微一思索，羞的脸都红了，转念一想想到昨天那个高大的青年，心中不免多了些小心思。

　　原本她只是借送干娘的骨灰来给自己找个活路的，在遂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明明家产都捐了，等到父亲一没，还是止不住那些豺狼虎豹。

　　这个世道，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那嫁谁不是嫁呢。干娘是个好人，她家人应该也都是好人。

　　昨天还给自己换了衣服，还收拾了个房间出来给自己住。

　　钟绍华又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爱干净，身上也没什么恶习，待自家妹妹好的很，可见不是个重男轻女的，自己嫁进来应该不会受欺负。

　　“姐姐，别怕，回头我给娘说，让娘骂回去。”钟莹莹还以为钟明月是被吴老婆子气的小脸通红，当即表示要告状，奶奶上辈子就是个好性子，谁欺负了她，她都不计较。为什么不是现在骂回去，现在家里没大人，就她们俩，一个屁点大，一个裹小脚，万一吴老婆子气上头了，一人给一个大鼻窦也不是没可能。

　　“没有，莹莹，我给你做嫂子可好？”钟明月看着柔弱，性子却是个果断的，想好要嫁进钟家，立马就开始行动起来了。

　　看昨天钟绍华那个样子，应当是欢喜自己的。

　　就是钟父钟母那里还有点问题，尤其钟母，能看出碍于伦理道德，她有些接受不了。倘若有个人能够吹一吹耳边风，应该会好很多，她和钟母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不是吗？

　　“好啊，哥哥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我去给娘说，让你给我当嫂子。”钟莹莹正有此意，一开始她还有点担心钟明月看不上她哥哥，上辈子结了，这辈子多了她这么个变数，谁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现在两情相悦了，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吴家那个她以前也见过，七八十岁都成老太婆的时候，还是个尖酸刻薄的伏弟魔，要是真嫁进来，不知道该干出什么事呢。

　　另一边的钟绍华光着膀子去沟里摸了鱼，刚一上岸，把扔在岸边的几条小鲫鱼给兜到上衣里，就被人给堵在了岸边。

　　“绍华哥，为什么不同意相亲？”一个面黄肌瘦，看上去像饿的要昏厥了的女人，红着眼，伸手拦住了钟绍华的去路。

　　看着面前站着的人，钟绍华只觉得有点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他娘之前说相亲也没说是和吴菊啊，要是说了的话，他早都拒绝了。

　　一想到吴菊家里的那个宝贝蛋弟弟，在姐姐妹妹都饿的皮包骨的情况下，能够吃的满肚肥肠，额头流油的，他就感觉恶寒。

　　不得不说，这母子俩，在某种层面上的想法算是达成一致了。

　　“别见人就叫哥，还有我有喜欢的人了，谁要跟你相亲了？”什么人呀这是，套近乎有这样套的吗？

　　“你喜欢谁？不是说好了娶我的吗？”吴菊整个人仿佛受到巨大的打击，身子颤颤巍巍的就要往钟绍华身上倒。

　　说时迟那时快，钟绍华一个闪身就避开了。

　　而碰瓷没成功的吴菊就在差一点要摔倒的时候，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一个挺身又站起来了。

　　“胡说八道。”娶她？娶？说好的？钟绍华此刻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听不懂人话了。

　　“绍华哥，当时你从窑厂买缸回村，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不是还特意来瞧了我吗？”吴菊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正在给弟弟喂饭。钟绍华路过吴家的时候盯着她看了好久。当时她小姨才给她说过要把她介绍给钟绍华，他这么看着自己，不是看上自己了是什么？

　　既然看上自己了，那不就是要和自己结婚吗？

　　“我看你？我是看哪个大傻子，自己饿的头晕眼花，把饭都给大肥猪吃了。”路过扫了这么一眼，就被人冤枉是和人好上了，此刻的钟绍华感觉自己比窦娥还要冤。

　　“你，你……”吴菊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让开，别挡着路。”钟绍华冷漠无情用衣服里包着的鱼把人给推开，避免和了和吴菊发生肢体接触，谁知道碰她一下会不会被她理解成想扒她衣服。自己还没娶媳妇，可忍不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泼到身上。

　　好不容易抓的鱼碰到了脏东西，拿回家也得好好洗洗。

　　莹莹爱吃鱼，今天炖了好让她在明月面前给自己说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