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算你小娃娃没说谎，咸菜啥价格？咋卖的？”

　　“一碗五分钱，送碗，自带碗四分钱一碗，豆角、紫苏、芹菜、腊菜都一个价，您要多少？”钟绍华出门的时候，陈显英给他塞了一摞带瑕疵的粗瓷碗，窑厂那边烧出来的残次品。买的话也就一分钱一个，这些没花钱，是钟明芳带回来的。

　　“拿一坛子也行，这是咸菜放不坏的，可以拿回家慢慢吃。一坛子一块二，送坛子，不要坛子一块钱。”小小的一团算账却算的极快。

　　老太婆乐的笑了：“就那个豆角，给我来一坛子，小丫头片子，账算的还挺精的，跟谁学的？上过学了吗？”

　　“还没上学呢，都是我嫂子教的。”钟莹莹笑盈盈道。

　　钟绍华从拎起一个装酸豆角的坛子从边上递给老太婆，又被她白了一眼。

　　老太婆接过坛子，扔给他一块二毛钱，心里暗诽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呢。本来想转身就走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对钟明月道：“孩子聪明，记得早点送她去上学。”

　　她老太婆就是见不得聪明孩子被埋没。

　　城里娃娃两三岁就送托儿所了，村里有条件的八九岁会把孩子送去上小学。但是绝大多数还是处于一个文盲水平，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有钱送孩子去上学。

　　不过听说上面好像有政策要下来了，镇上也要有小学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11章

　　生意开张后，后面的销路慢慢也就打开了。

　　钟绍华并不笨，只是一开始思路没有转变过来，还是按照卖筐的方式卖吃食。

　　看到自家小妹成功成交一单后，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到处给人推销自家的产品。不光推给来买菜的，连周边的小贩他也没有放过。

　　卖早点的自家有咸菜，他就让人家尝尝他的，酸辣开胃，说搭着卖会更好，陈显英腌的菜确实好，不会过分咸酸，更多的是一种酸辣的爽脆开胃，空口吃已经很好吃了。

　　一个上午过去，一车咸菜很快卖光了。

　　他们一共带了九坛子腌咸菜过来，一坛子十几斤重，里面有两坛子豆角，一坛紫苏，四坛子腌腊菜，还有两坛子泡辣椒。

　　除了一开始的那个老太婆连坛子买了一整坛外，其他人大多是零零散散的一碗碗买的，加在一起总共买了十块零五毛钱。

　　钟绍华还是第一次手里拿了这么多钱，家里的钱一直是爹娘拿着的，也就过年的时候才会给自己发一点压岁钱，赚钱的感觉可真美妙啊，心想自己以后要天天卖咸菜。

　　家里一亩地的粮食，刨除需要交公粮的量，剩下的大多自己吃了，一年到头剩不下几个钱，没有文化，平常就只能做点手工活来赚钱。。

　　“哎呀，家里的腌咸菜还是有些少了。”光钟绍华这一趟，已经把家里的存货给带出了大半。

　　“让娘再腌一点，黄瓜也熟了，腌黄瓜更好吃呢。”腌好的黄瓜洗干净，放点糖和辣椒拌一拌，钟莹莹一顿能吃两碗饭呢。

　　黄家岗的人走了，钟家岗地里的野菜也冒出了不少，村里人家里有吃的，就不像他们一样，把刚冒出来的芽芽都给吃了，一场雨下过后，遍地绿油油的。

　　“哥哥，明天我们来卖螺蛳吧，城里没有呢。”没得腌咸菜卖了也没关系，陈显英做的辣炒螺蛳也可好吃了。村里一开始没人吃那个，河沟里的螺蛳多的是，都是捞上来杂碎了喂鸡鸭。

　　钟莹莹要吃，陈显英就试着炒了一碗，还真的出奇的好吃。尤其出锅的时候再撒上一把紫苏，香味更加浓烈了，在钟莹莹的强烈要求下，陈显英又做了辣炒麻虾，香的人眉毛要掉了，就是有些费油，做了两次她就不愿意做了。

　　“我看可以。”想到那香香辣辣的滋味，钟绍华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麻虾也可以一起卖，到家我就去捞。”钟家岗小沟小湾的特别多，里面很多麻虾和螺蛳。干净的水沟里抓的螺蛳是可以直接砸掉尾巴炒来吃的，淤泥里捞出来的还需要泡一宿，等螺蛳吐吐沙才能吃，不然的话牙会被碜得咯吱咯吱响。

　　钟莹莹三个人一直到傍晚才回到家，去县里的往返路程实在是太长了。

　　赚的钱他们三个花了五毛，晌午的时候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

　　剩下的十块钱拿到家里，交给陈显英，她当即就拍板决定，办厂这个事情可以干。

　　“什么？办厂？”村长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他活那么大，还从来没敢想过。要说隔壁村的窑厂办的那么火热，他不眼红，那是假的。但是要是让他自己来干，他觉得那是万万不行嘞。

　　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就连他当这个村长，也是钟伟先他们家不要的。

　　不过为啥伟先他们家人不愿意当村长来着？好像从他爷爷那辈就开始了，之前他爷活着的时候咋说来着？算了不想了，想不起来就证明也不是啥要紧事。

　　“孩子想要闯一闯，咱们当爹娘的能帮着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钟伟先笑了笑说道，继而话锋一转又道：“强先，你也不想新军他几个以后还跟我们似的，在土里刨食吧？”

　　“我家绍华媳妇都娶了，你家新军比我家的还大一岁，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相了几个都嫌俺家穷，嫌弃俺家孩子多。”钟新军至今没有一间单独属于自己的房间，钟强先家六个孩子，有四个是儿子，先头俩大的，一个十九，一个十七，都不小了，还挤在一间房里，媒人看了都皱眉头。

　　钟强先犹豫了很久，最后一咬牙：“干了。”

　　反正他爷爷没的时候，给他爹说让他多听思霖大伯的话，思霖大伯没了后，他爹又让他多听伟先的话，他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绍华在县城卖腌菜，一天就卖了十块钱。”钟伟先知道这只是个例，不过此时此刻拿来作为案例激励一下钟强先再好不过了，财帛动人心，说的再多，都没有直接谈钱来的更加鼓舞人心。

　　“十块？这么多？”钟强先惊讶的直啧嘴，城里人和乡下人花的不是一个钱吗？十块钱都能买快七八十斤大米了，多兑点水熬稀饭够他们家吃两三个月了。

　　看来这个厂必须要办了，不仅要办，还得办的越快越好，早点开始生产，早点能够赚钱。他家几个儿子也能早点娶上媳妇。

　　办厂说着容易，就是不知道这资金从哪来啊？钟强先有点惆怅。

　　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见对方皱眉，钟伟先就知道他在烦什么：“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花不了几个钱的，连厂房都不用造，之前给黄家岗那群人建的竹屋，拿来腌咸菜一点问题没有，外面再用竹子围一圈，扎个篱笆，里头养个狗，村里人轮流过去守着，不让别人偷了去就行。”

　　“咱们村竹子多的是，也就费点功夫而已。”

　　见钟强先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接着说：“就是腌菜的坛子和大缸需要去窑厂买，这个钱是省不了的。”

　　“这是小钱。”买坛子和造房子相比，那可便宜多了。

　　“至于原材料，也就是辣椒，豆角，黄瓜，大蒜这些，村里家家户户种的都有，直接从村里收购就行。等后面村里的用完了，可以从附近几个村子收。”钟伟先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掰开给钟强先解释，话说回来，这强先也该读点书了，老是不识字可怎么行？

　　村里这边弄好了，还得去镇里搞审批办公章呢，到时候签字啥的都得他来，看来还是得再教一教，不能再让他躲懒了。

　　钟莹莹仨人到家把牛栓好，连休息也没休息，就端个大盆下沟摸螺蛳去了。

　　钟绍华负责在下面摸，摸了直接丢岸上，钟明月河钟莹莹两个则是在岸上把螺蛳捡到大盆里。

　　一会的功夫就搞了一大盆。

　　麻虾得钓，用蚯蚓，或者剥了皮的青蛙，不钓的话，得起个大早，天不亮，拿网兜捞，那时候麻虾在睡觉，都趴在水草上，拿抄网一舀一个准。

　　搞了三四盆螺蛳，钟绍华收手了，弄得多了也没地放，回家还得一个个刷了再砸掉尾巴。

　　“摸那么多螺蛳干什么？家里有那么多油给你们祸害吗？”陈显英没好气的看着自家俩孩子，一个个身上搞的跟泥猴一样。

　　大的大的不让人省心，都娶媳妇了还能带着媳妇一起抓鱼摸虾，小的小的一天天的就知道说：“娘，这个好吃，你给我做这个吧，那个好吃，你给我做那个吧！”也不知道随了谁，一整个馋嘴猫。

　　“摸了拿去卖，娘，咱家里有炉子吗？”夏天食物馊的快，带个炉子，放锅里一直热着，就不会变质。

　　“不是说好了卖腌咸菜吗？怎么又想到卖螺蛳了？”这几个孩子一天一个想法。

　　“今天带去的咸菜都卖完了，剩下的咱家不还得吃吗？重新腌起码还得半个月，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寻思再卖点别的东西，回头扯布给你和爹一人做一件新衣裳。”钟绍华摸了摸后脑勺，这样煽情的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钟莹莹他们仨身上的衣服有补丁，钟伟先和陈显英身上的补丁就更多了，少有的几件衣服，缝了补，补了缝不知道有多少次。

　　“娘，明天我们去学校门口卖，开学了，小孩子多，指定能卖出去。”钟明月也跟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钟莹莹跟着说：“对啊，娘，你都不知道，今天咱家的腌咸菜卖的可好了，有人一买就是坛子呢。”

　　“行，卖卖卖，我给你们找炉子去。”陈显英还能说什么呢？闺女儿子和儿媳都那么上进，她也不能拖后腿啊。

第12章

　　钟家的爆炒螺丝和辣炒麻虾在小学门口卖的和之前的腌咸菜一样火热。

　　五分一碗的炒螺丝，送两根竹签，在摊吃，或用油纸包了，拿回学校去，吃完螺蛳肉螺丝壳子拿来唆味道都能唆半天，一个个被辣的龇牙咧嘴的。

　　没几天就有人抄袭了，卖的还比钟家人卖的便宜。

　　好在钟绍华的螺丝处理的干净，陈显英炒的味道也好，很多小学生贪便宜买了对面的吃了一次后，还是会回头买钟家的。

　　钟莹莹这几天都没跟着去卖货，为啥呢？

　　镇上开小学啦～还不要钱，村里的小崽子们都被送去上学了，各村的村干部也被要求每天去镇上学习，上面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消灭文盲了。

　　村里的小崽子们没上过学，尚不知读书的险恶，上辈子早五晚十一从千军万马从杀出来的小镇做题家钟莹莹那可太知道了。

　　一大群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吵死个人，这个时候的学生年龄段横跨的很广，从三四岁，到十三四岁，都有读一年级的。

　　楚家俩闺女也来上学了，老楚媳妇生儿子伤了身子，没办法再生了，儿子又病成了个傻子，老楚觉得她俩多读点书，将来嫁的好了，也能多帮衬帮衬弟弟。

　　很快老师就过来了。

　　“吵什么吵？几个班就你们最吵！这才开学第一天就这样，以后还怎么好好读书？国家让你们免费上学不是让你们混日子的，不好好学的都给我趁早滚蛋！”

　　陈萍黑着脸把教材往讲桌上重重一放，狠狠的给了这群一年级的小崽子一个下马威。

　　县里要调老师来镇上，大家都不愿意过来，她是主动请缨过来的，在哪里教书不是教呢？作为一个老革命，哪里需要她，她就往哪里去。

　　底下的孩子被她这么一手吓得都低着头，只有钟莹莹不怕，在私底下偷瞄这个老师。

　　刚瞄一眼她就呆住了，这不是买她家腌豆角的那个婆婆吗？有这么巧的吗？

　　“来两个男同学跟我去搬课本，其他同学保持安静。”

　　陈萍在教室里转了一圈，转到钟莹莹这的时候，顿了一下，眼里带了几分欣慰，随即点了两个十三四岁的男生跟她去搬东西。

　　搬书回来后，她任了其中一个男生为班长，又挑了一个女生当纪律委员，被挑中的女生是老楚的大女儿，楚琳琳。

　　陈萍是语文老师，还有一个男老师，是教数学的，一个学校，统共就三个老师，还有一个是校长。

　　学校一共就一个年级，这边基本上都是不识字的，高年级开了也是浪费。

　　陈萍讲课的时候，喜欢一边教一边提问，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皱起了眉头。这群学生中，也就一个答的上来且答的好的，看来所有东西都要从头教起了。

　　布置完课后作业，第一节课就结束了。

　　陈萍把钟莹莹叫到了办公室，准备考一考她现在的水平，看看她学到哪里了，也好因材施教，不埋没孩子。基础的东西学会了，就没必要一直在那抄写浪费时间。

　　钟家岗办厂的事情开展的倒是颇为顺利，钟强先跟着钟伟先一起来镇上走审批，镇长立马就批了。

　　还说上面正鼓励广大农村农民发挥自己的特长进行生产劳动，从而为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

　　审批流程走的快，钟强先只有一个烦心事了。

　　办厂这事也就自己和钟伟先一家人知道，回村里该怎么说啊？

　　上来就让人掏钱，指定没人乐意。

　　钟伟先提议可以先召开一个动员大会，把人员都给召集起来，然后再给大家宣布这一好消息。

　　“大家安静一下，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是有件事情要通知一下，那就是，我们村要办厂了。”钟强先故作镇定喜气洋洋的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