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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俗女终成记》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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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家门的时候,她朝着床头喊了喊。
“三妹,四妹,快点起床了,马上要迟到了,虽然说学校离家里吃一个芭乐的功夫,现在也该起床了。”
清音翻了个身,继续蒙着被子睡觉,刚刚梦里被训斥的难受,还留在自己的脑子里。
青蓝,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墙上,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明星贴纸,她望了望,墙上并没有斜对面楼下用镜子反射的太阳光的影子。
这是她和邻居马泳宸的约定,每天早上七点,当太阳光正好映照到他的卧室的时候,他就用镜子反射一个光亮的影子到青蓝的卧室,青蓝每天看着这个准时起床。
这是马泳宸独特的“叫醒”方式。
虽然白清音和马泳宸一个班级,但是她和自己妹妹白青蓝却是关系要更好,白青蓝这天早上等了好一会,光亮并没有照射过来,望着窗外也并没有阴天,她着急地用自己的手机给马泳宸打了个电话,
“今天你怎么忘了打光啦。”
“今天是周六啊好妹妹,我在做梦你把我吵醒了。”泳宸讲。
“我就说,你怎么会忘了你这个差事,继续睡吧。”青蓝说。
姐妹俩睡在这间卧室的上下铺,清音被青蓝的声音吵得不行,有点不耐烦。
“啊这是怎么了杀人啦!”挂了马泳宸的电话不久,青蓝又开始大叫起来。
声音之大,把风凌街的人都震了起来,清音躺在床上不想理妹妹,倒把马爸爸、泳宸、一大早正在开花店门的梁柳溪阿姨给吸引了过来。
马爸爸一听到杀人了,随手从街上掂了一根棍子,作出一副即将要与歹徒搏斗的架势,冲进了白家,马泳宸紧跟其后,上到二楼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歹徒,而不过是青蓝第一次来例假了,面对着红色的血,而发出的“呐喊!”
马爸爸和泳宸很快就知趣地出去了,梁柳溪阿姨试图压低青蓝地声音,“姑奶奶,你可小声点,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妈妈没和你讲过这事吗?这几天可得注意不要吃生冷的东西了。”梁柳溪轻轻在青蓝耳边讲着,她老公张泉成是大学老师,不像白采桢那么有生存的压力,从来说话就是慢条斯理很温柔,刚刚还咋咋唬唬的青蓝看到这么温柔的梁柳溪,顿时不知道怎么展现她刺猬一样的功力了,绵里藏针,一下子蔫了。
“讲过呀!但还是吓到了我,而且我得宣布一下自己是个女人了!”
“哈哈哈哈......恭喜我们青蓝是个女人啦。不过这事,是我们女人自己的事儿,可不能再大声喊让别人知道了啊。你妈妈又回老家了吧,正好阿姨这两天也来事了,待会我在家熬一锅红糖莲子八宝粥,给你盛一碗。”梁柳溪在清蓝耳边讲完,下楼了。
睡不着,一大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清音拿起日记本开始写日记。
2005年4月16,宁海市,晴转多云,
时间真快,已经是四月中旬,相比较春天,我其实更加喜欢宁海市的冬天,春天一来,妈妈和妹妹都表现地比任何时间都更加躁动,也许这就叫“发春”吧,嘿嘿这句话千万不能让别人听到,要不像我这样的“淑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我妈和街道上的马叔叔好了一段时间了,又要去老家离婚去了,马叔叔人挺好的,但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一直对她好,希望她不是空虚去谈恋爱的,我理解妈妈开店很辛苦,我希望她能真正找一个让她更好的男人,而不是仅仅是一个好男人。
在我的印象里,爸爸是一个很帅的人,学历很高,外人看来,也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可是还是伤害妈妈特别深,所以一个正直善良偶尔又可爱的人,其实才是最难得的,希望妈妈找到这样一个人。
我也慢慢明白这个道理了,就像是课外习题集那么多,也都还不错,但是选择真正能提升自己的,还是得好好选选的。
青蓝每天就像得了多动症,在学校里参加运动会,膝盖磕破了,每天咋呼呼喊疼,让人头疼,今早上又闹大姨妈,也不知道害羞。看新闻说昨天半夜地震了,5级,可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桌上的杯子摔碎在了地上,可不可以生活中不喜欢的事情,让他们发生在睡觉的时候,静悄悄来,静悄悄走。
她们相差两岁,可是性情却大不一样,白清音性格冷清,就像是一株这座城市常见的白玉兰,清雅,美丽,带着一贯的疏离与冷静,白青蓝性格活泼。
妈妈之前喜欢叫她三妹,叫白青蓝四妹。宁海风俗喜欢把女儿叫妹妹,把儿子叫弟弟,清音并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她经常诧异妈妈为什么叫她三妹,四妹。
白清音曾经问过妈妈,妈妈笑着说,因为喜欢这么叫,朗朗上口,“大妹二妹”没有“三妹四妹”叫起来顺口。
她曾经听到妈妈和隔壁梁柳溪阿姨聊天,才知道,原来妈妈是生了青蓝后流产过两个孩子,都是成了形的胎儿,那之后她就上环了。她们在她的心里还有深深的地位,“死者为大”,所以才把她们叫三妹,四妹,在心里给他们留着位置。
关于妈妈的秘密,“三妹、四妹”只是冰山一脚,清音常常坐在二楼写作业,妈妈喜欢在骑楼下面的过道和阿姨们聊天,她慢慢拼接出了关于妈妈过去的事情。
以及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去离婚的故事,十几岁的时候,对成年人的感情,她得慢慢去理解。这如同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当时理解得不透。“青春的时候,并不是完全的开心,心里总是有一些事情。”
第四章 “孤味”妈妈与风凌街“鸡娃”
清音家在风凌街的中央,楼下是妈妈开的面线糊店,这是在宁海非常受欢迎的小吃。而且整个店里只卖这一种食物,倒也生意兴隆,卖出了名堂,逐渐在风凌街渐渐站住了脚。
刚开店的时候,街坊邻居看着白采桢一母拖二女不容易,曾经建议白采桢多卖几种花样,沙茶面、花生汤,牛肉丸,蚵仔煎,顾客的选择多了,生意会更好,可是白采桢并不这样认为,她认为,开小店最重要的是要做好一样东西,让食客念念不忘,又不是大酒店,她的人生讲究“孤味”,烈火烹油,一腔热血,一心一意。
十七岁的清音记得,妈妈总是在三四点就起床准备店里一天的食材,最早员工少的时候,她起早贪黑是最辛苦的那位。
但是哪怕忙了一天,她也是精力充沛,还要边监督清音学习,两不误。
后来白清音在北京也有了孩子,她经常觉得妈妈很有当海淀妈妈的潜质。她不知道自己之前算不算“鸡娃”,也许算不上“鸡娃”,但是在她每天放学上楼开始,她妈能在收帐的间隙,以店里的营业额的递增的具体数量来准确界定她是不是该完成数学作业了,该完成语文作业了,该完成英语作业了。
每天白清音刚到家,看到母亲在店里忙,赶紧上楼,连手也顾不上洗,就赶紧摊开书本,开始做作业。她最害怕母亲那句“清音,数学该做完了吧!”后面再咕哝上一句“今天店里卖到500块了,数学作业也该做完了,向北京进军啊!”
清音早早就有了白发,几根,十几根,可能也算不上少白头,她觉得是每天在母亲高压的管教下长出的白发。青春期的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就这样心里渐生了烦恼与自卑感。
楼上就是母女住的地方,两个卧室,客厅不大,皆一面朝向风凌街,另一面朝向一个通往大海的避风港,天蓝色的木质百叶窗,窗户上面是兰花样枝叶的雕塑,这是存留了几十年的骑楼的特色的窗户。
窗户里面,薄薄的白纱里米白色的窗帘上是素雅的小花,远远海的映照让整个房间有一种透明的蓝,春末连日的阴雨让这座城市沉浸在温柔的情绪里。
蓝色的孔雀鱼在鱼缸里轻轻地摆动着蓝莹莹的像裙摆一样的尾巴,又像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这是她今天刚从楼顶天台上拿下来的,她在天台上搭了个像大纸盒子一样的小房子,把鱼放在里面。
她怕妈妈不让她养鱼,只有妈妈不在的时候把鱼缸抱下房间来。
微风吹动了桌子上的日记本。
2005年4月17日,宁海市,小雨转阴。
今天天气有点阴,放学回来的时候,经过那条经常走的街道,突然发现好美,街角茂盛的榕树,下沉街道里墙壁涂成白色的卖衣服的小店,有说话声与锅碗瓢盆声的人家。只有在这个时候,我像蜗牛一样柔软的触角才会伸出来,去感知去体会。
昨天买了一袋染发膏,趁妈妈不在的时候染一下。我数了一下,头上一共有三十二根白发,网上说经常染发对身体不好,可是我也要染。在我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里,我要让自己以最美的灵魂来与这春天与万物融为一体。
当你选定一条路,另一条路的风景便与你无关。即使染发可能会让我生病早逝,我也无怨无悔。
咳咳,死亡话题打住。
春寒料峭,夜晚的时候,白清音一整个晚上双脚也不暖和,她静悄悄地从床上下来,力图不要吵醒同房间的青蓝,从卫生间接了一盆热水,坐在窗户边泡脚,热水让她冰凉地身体像触电一样点燃,她透过窗户,隔着远处港湾里的建筑,能看到窄窄的一道海蓝。
深蓝的海,一点点的,她竖着耳朵,努力想要听到一点海浪的声音。
那海浪的声音又或许是鱼在鱼缸里游动的声音,像是茫茫的宇宙撕开了一个小口,床上熟睡的青蓝在黑暗中说了一句含混不清的梦话,就像是咬噬静寂边缘留下的一串模糊的牙印。
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独,十八岁的时候,就像三十岁感受到的那样, 她妈妈对她的爱,又或者是对她的控制欲,让她疲惫。深夜,万物寂静,热水让她身体有了点暖意,她终于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个周末,白清音坐在窗前的书桌温习功课,没有妈妈在家,学习稍微能放松一些。
从她的窗户望出去,风凌街上慢慢热闹起来,街角处有人在卖小鱼小虾等海货,直接铺了一层塑料薄膜放在上面,散发出腥咸的味道,梁柳溪阿姨的花店已经开起来了,她正在门口剪花枝打包花束,斜对面是马爸爸开的“茗浪茶业”,也开始了一天的热闹,马国栋正在打包发茶叶的快递,夏天已经快来临,春天的花开得灿烂。
风凌街又在一天苏醒起来,它不繁华地让人心燥,也不冷清地无人问津,它的人间烟火气息刚刚好。当前一天晚上每家每户商店打烊关门的时候,风凌街就像是一个疲惫的女人,把自己的一身骨头像打麻将洗牌一样推倒散落,然后第二天一早重新码好所有的骨头,凑成一副天“胡”迎接城市的苏醒。
骑楼楼下有人喝闲茶,茶香缓缓飘上来,她听出来是在讲妈妈的事情,她侧耳认真地听着。
“采桢这次又回去离婚了?”
“不知道能不能离得了?”
“她老公‘那方面’不行了,反正也无所谓了,肯定是吊着她,看着她又想找人结婚了,就一直不同意离婚。”
“你说,在爱情里,只有一个人做得绝,另一个人才能看得透,你看采桢那风风火火一意孤行、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烈火烹油得烧了自己。”
“夫妻间哪有什么爱情,不过是博弈。”
清音听到这里,不知道该同情谁,干脆一起讨厌。她对爸爸的爱很复杂,小时候爸爸很爱他,但是来宁海之后爸爸也没有来看她,她妈妈那一年刚三十多岁,正是一个女人褪去了所有的情欲与幻想,一心一意要成就自己的时候,。
她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吸光了边上树木的养分,让它们萎靡不振。她也在等待,妈妈这次能不能离婚成功,她正坐在窗户前从书本里走神。
马泳宸站在风凌街中央大声叫白青蓝,“白青蓝,你快点下来。《这里是宁海》马上就开始了,这一期的奖品有雨伞,汤圆,自行车,还有iPod,听说是最新款的。”
马泳宸从小生活在宁海这座城市,这虽然是南方一座清秀的城市,但是他的体格一点也没有南方人的秀气,他今年快十八岁了,因学习不好留了一级,他高大的体格,宽阔的肩膀,甚至是有点黝黑的感觉。他如果是生在一个有钱人家,这样的身材和体格一定会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翩翩的少爷,可惜的是,他出生在一个寻常的家里,这一切都让他有了一点“粗放生长”的粗糙感。
这是宁海市电视台的一档老节目,也是风凌街少年们每周的“保留节目”,每周六下午四点,宁海电视台有一个《这里是宁海》的节目,电视台准时开放热线,让观众打电话进来回答关于宁海文化、老宁海的一些话题。或是一些小知识,或者是歌曲串串烧,比如对面主持人唱出上半句,电话这边的观众对出下半句,过一关奖品升一个等级。
他这一呼喊,传遍了整个风凌街巷,他看起来是在叫青蓝,心里却也更是在让清音听到。
青蓝头从二楼伸出头,回应着马泳宸,
“啊,有iPod啊,你等我,我做梦都想要有一款。”
“你啊快点吹头发,快开始了,把清音叫着,她是学霸,这不少问题还要靠她呢。”马泳宸对着青蓝讲。
“哪有什么问题是要靠她呢,讲方言的,唱歌的,快抢快答的,这些我都可以。”青蓝不屑地说。
“别闹了,青蓝,快叫一下你姐姐,让她过来吧。”
白清音在窗户前做作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赶紧去洗手间梳了梳了拢头发,确定没有白发露出,虽然她已经染黑了,这种担心却是时时的。
少白头,可是不影响她好看,春天的时候,她穿了一个白色的圆领娃娃衫,外面套了个淡绿色的毛线背心,清瘦的身材在衣服下晃荡。
白青蓝进来叫她,“学霸,有人叫你参加节目呢。”口气中满是不屑的语气。
聚会的地点在马泳宸的家里,风凌街拐弯的地方,他独自一人住在这里,这本来是马国栋用来储放茶叶的仓库。半地下室。在这个房子里,可以透过一半的窗户看到风凌街上杂沓又悠闲的脚步,又能晒到这条街上一半的阳光。
下午四点的时候,阳光西斜,太阳正好透过一半窗户映射进来,暖黄又朦胧的光里有灰尘在飞舞,白清音、白青蓝、马泳宸、张长柏、刘浏正围坐在电视旁,等着节目开始,打电话进去。
每个人都从家里带着一点食物,一起分享。
墙壁上贴满了明星的贴画,马泳熠在床上一个人玩玩具,咿咿呀呀作语,她终于留起了到耳朵边的长发,对哥哥讲,“哥哥,我这个头发,再也不敢剪了,再剪就像是男孩子了,我以后要哥哥给我编好看的辫子。”
“好,哥哥听到了呀。”马泳宸讲道。
大家都纷纷笑起来。
张长柏在自顾自地吹陶笛,小时候他说话迟,父母以为他得了自闭症,培养他学了不少乐器。他有时也觉得自己得了自闭症,只有清音在的场合他才能活泼起来,清音在的场合,他不仅没有自闭症,简直是有点多动症了。
还有十秒钟才到四点,马泳宸就开始拨动自己手上的手机,这是最早的手机,像一个小的火柴盒,一打过去,天遂人愿,就接通了,《这里是宁海》节目的电话非常难打,大家都欢呼起来。
只要打进去了就会有一袋糖果的奖励。一直回答正确,就能通关,奖品也一步步升级。
刚开始是方言和普通话的互换,比如对方说“做梦”,这边要快速对出宁海话“眠梦”,对方讲“吃饭“,这边就要快速讲出宁海话“jiabeng”,这对于在宁海土生土长的马泳宸是难不住的。
第二个部分是,方言歌曲串串烧,这是长柏和青蓝的长处,他们俩去KTV唱歌的时候,堪称麦霸,当电话那头的主持人唱出“讲什么,你爱我,千千万万年。”
张长柏抢先跟上了,他虽然有点腼腆,唱起歌来却是带着一点深情,清秀的轮廓是轻轻的声音,“讲什么,你永远,讲什么,你永远袂来变心意,原来你是花言巧语,真情乎你骗骗去,原来你是空嘴薄舌,达到目的作你去。”
清音看着长柏,嘴角微微有笑意,长柏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清音,眼睛里似乎放着融化一切的糖果。
马泳宸看着清音,心里涌出一点醋意。
张长柏唱完了,对面节目组又起了另一首歌,
“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哪怕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无魂有体亲像稻草人。”
张长柏本来要开口唱,马泳宸一下子抢过了电话,迫不及待唱起来,“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运,总嘛要照起工来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这首歌由于高亢的音调与激情,马泳宸唱得面红耳赤,翁子天和白青蓝鼓起掌来。
清音有点嫌弃地看了他一下。
“这位观众,唱得非常有激情,恭喜你得到了咱们这一关的奖品,是一个小折叠自行车。下一关的奖品是iPod,你们有没有信心拿下啊。”
“有,我想赢下它送给一个人。送给一位我喜欢的人。”
“你喜欢的人,在你边上吗?”电视台那边问。
“对。”马泳宸坚定地说。
边上的人起哄说,“谁啊,”